金、周等人互视一眼,再看一眼清宁送来的这些物事,既有银钱绢布,也有十来坛好酒,和几扇宰杀好的、洗得干干净净的羊肉、猪肉,以及一些茶饼糕点果子之类,正是他们以前寻常也难得到这么多的,心里不免更加高看这清宁郭威夫妻两个,看人家多会来事儿,即使官职高高在上,也没有以势压人,反倒这般笼络,而且并不是患者痊愈了送来的,这倒更显得大气,由不得他们不尽心。

虽然此时猪肉多为平民所食,稍微富贵点的家庭都鄙食猪肉,但也并不是说绝对不吃。就像太医署里的这些底层,哪怕是猪肉也不是天天吃得起的。

今天在场的太医署中人,看着堆在廊下的这些财物,心里兴奋不已。东西这么多,即使两位大令大丞分了大头,其余的均分他们这些当值的也能分到不少好东西,这个年节也算是能过得更好了!当下都兴奋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金正纯、周世乾。

金正纯当然也是极高兴的,这说明人家会做人,虽然自己在太医署里,经常应诊给人施展绝技治疗伤病,但不领情或者瞧不起他们这些人,甚至视之为歪门邪道的方技、巫蛊之流的高官显贵也不在少数;当下也不矫情,便笑着命手下收下:“院判与郡君贤伉俪高义,我们这些穷衙门里的穷官这大年下的正好缺这些好东西,却正是合了我们心意,盛情难却,却之不恭,只能笑纳了啊!”

清宁妻以夫贵,封诰是郡君,此时走到郭威身边并不答话,看来是要夫唱妇随。郭威笑道:“些许阿堵物,能合几位心意,却是不妨它们来此一场!”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位也会很来事的西城城门朗官赵弘殷,一直跟在后面。他一路将清宁和尹翠送回去,又跟着转回来,再和两个手下跟着忙里忙外的抬东抬西,跑里跑外的,很是忙碌。即使清宁让他歇息也不肯,倒弄得清宁有点些过意不去了。这会儿都忙完了,他站在旁边先只静静地看着大家,此时接话道:“我看几位都是豪情高义、知书达理的,倒叫俺这粗人好生羡慕!”

“赵指挥倒是极会说话!”郭威指着他笑道:“金大令可识得他?西城城门郞、禁军指挥使赵弘殷,也是个热心诚实的,虽是武人却也知义通书,今夜多亏了他帮忙。”

所谓禁军,指的是朝廷所属的正规军队,也就是天子六军皆可称禁军,现在六军称号名存实亡,禁军便是指侍卫马步亲军。金周二人看一眼站在旁边的赵弘殷,难怪他跟着忙前忙后的,原来是巴结上司。

隋唐时禁军归兵部管辖,现在兵权则转到了枢密院,枢密院自然是禁军的直管衙门。等于千年后基层的营团长之类的军官,结交上了总参谋长这样的大人物,怎能不让他赵宏殷这么热情。

几人相互间也急忙见礼,郭威又问金正纯找了间静房稍微洗漱一番,由清宁帮着换了朝服出来。

当真是人靠衣妆,这一换上簇新朝服,与前所着僧衣时气质决然不同。

此时一身正四品上朝服加身的郭威,身材高大面相英武,浑身上下更透露出一股与众不同的官威,看他站在那里如渊如岳,让人懔然威服的同时,却又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并不会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危险。

清宁看一眼郭威,眼中心里满是绻绻情意,不由自主地便脸生笑意,再看一眼床上昏睡的薛平平,虽仍有些担心,却也放松了许多,便对金正纯等人说道:“如今小儿虽未痊可,却也算是从阎罗殿中救了回来,多亏诸位出了大力,这几天不得闲,还请几位初六上午去我家聚上一聚,让我夫妻尽一点小小心意。”

几位医官谦辞一下,见清宁很是热情,根本不容推脱,便应了下来。能和这么一位官职在朝堂上虽是中上层,但极得皇帝信任的枢密院院判,注定日后前途无量极有可能宰执天下的朝官亲近,他们也是极高兴的。

这时医博士又拎来大包小包的药材,周世乾亲自引着放到清宁带来的马车上。金正纯解释道:“这些是给哥儿开的方子和药,院判带回去,按上面的方子给哥儿用了便可,约莫调理个十天半月的,哥儿的身子就能缓过来了。”说着又侧过身子,让周世乾走上前来。

周世乾手中拿着一个尺余见方的木盒子,递了过来,小声说道:“这是几枝党参,用法已经写在里面的方子上。如今这样上好的参不好找,年前我就听说京中各铺所存用的党参几已断货,院判、郡君如能再找到一些,不间断的按方子中方法给小公子用了,当能加速恢复元气,使他尽快好转。”

金正纯接着补充道:“若是找不到合用的,院判郡君也无须着急,可以暂停服用党参,以后再找也行;只是千万不可擅用契丹那边过来的北参。此方所用之药,君臣佐使皆已配好,所用党参药性温和,与小公子补元调气最好;而北参药性强劲,小公子一则年幼二则体虚,受不得其霸道之性。

郭威清宁夫妻听他如此小心,知道即便这太医署的党参存货大概也不多了,估计拿来的这几枝也是冒了些风险的。不然二人既然有心交好于他们,何必又抠抠索索的,互视一眼,心里都有了计较,便郑重答应下来,又急忙谢过,方才辞别。

太医署外,郭威看看清宁带来的自己府中的马车,又看看跃跃欲试站着一旁眼巴巴等着的赵弘殷,微微一笑:“赵指挥,你若是不嫌累,我就还坐你的车!”

赵弘殷当然高兴,等了这半天不就是为的跟这位院判相公再亲近亲近嘛:“不累不累,俺老赵能为院判效力,是俺的荣幸!”

郭威站在路边,看着上了马车的清宁又有些不放心妻子的火爆脾气,便郑重叮嘱道:“元日大朝将至,我这就去参加朝会。你回去后,平哥儿要是醒来,要好生和平哥儿说话,千万不要看不惯,动不动便生气,毕竟他是自幼便和我夫妻失散多年,只怕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又少了管教,不会很快就亲近我们是必然。只怕老太太带着他的时候,也多有溺爱,不会管紧了他。”他口中提到的老太太自然是抚养他成人的姨母,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阵伤感,“要不然你就等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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