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注定无法入眠的夜晚。月亮弯弯挂在半空中,四周一片寂静。虫鸣四起,演绎着夜色四重奏。闷热的夏季,总伴着淌不尽的汗水。夜风起,透过窗户吹来,一阵的清爽。

铁家定枕着手,望着纹帐顶,一阵发呆,始作俑者铁伟宁却睡得香甜。

今晚家里闹这一出,其实是他哥铁家雄引起的。铁家雄比他大三岁,高中毕业后也一直被家里人拘在家里干农活。

虽然铁家雄比铁家定大,但读书晚。二人是前后毕的业。之前在市里工作的舅舅就在想方设法弄两个外甥进机械厂,机械厂福好,有房分配,工资也不低,三百一个月咧!

可是二三年过去了,也没点动静。别的年轻人去外省工作,回来都是光鲜亮丽,谁不动心。

铁家雄有跟他抱怨过,他也希望走出去。起码不是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日落日出的日子。

但是铁家雄整这么一个事,让家里众人都起了芥蒂。原来很和谐很和睦的家,有了分崩瓦解的趋势。

他正入迷想着,一只手搭了过来,正是睡梦中的铁伟宁。他将手丢开,一脸的歉弃。

对于三叔和眼前的铁伟宁,说不上好坏。他只见过三叔两面,都太久远,估计那时太小。但他对此有印象,是因为三叔给他一大把奶糖,可把他高兴坏了。第二次给他带回礼物,书。他也留着。爷奶也常把三叔挂嘴边,都是夸赞和炫耀。

和铁伟宁接触一天,感觉他像个太阳,哪哪都发光,家里人都喜欢他。让铁家定感到在这个家里,像个隐形人。

一房之隔的铁家祖刚上楼来,吴婉影递给他一张单子:“下午打了三百多斤,照伟宁给的价格,得好几千呢。”

铁家祖嗯了声:“还是伟宁厉害,我都什么不知道就谈成了笔大单。”说完自己也乐呵呵的笑了。

吴婉影也赞同:“是挺厉害的。还是大学生有本事。小聪以后也得上大学!”

铁家祖点头:“上大学。”

天井旁边的一间是铁建峰的卧房。房间的电灯开着,昏黄的光线照得屋内的一切模糊不清。

王石秋扇着蒲扇问男人:“刚刚你说的话当真?”

铁建峰把身上的水渍擦干,穿上发白的背心。

没等到他回答,她便说:“你刚说的话太伤人了。怎么能那么说呢?你二兄弟在一屋檐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说出来你丢人呀?”

被妻子这当面训,他挺窘迫的:“我也是不过脑子,确实大意了。”

她见丈夫想到这层意思,也不好指责下去:“家雄不好是家雄,他们教不好你也不能当面拆台。尤其几个小辈在场,这一看你两兄弟不齐心,在村里能立足吗?”

铁建峰不由心悸:“是我考虑不周。”

王石秋跟着叹了口气:“家雄这事确实不好办。本来就在议亲,出了借钱闹上门的事,谁还敢嫁。下午在作坊的时候,有几个邻居串门,四下打听,什么话都有。可难听了。可有什办法,都是一家人。”

铁建峰也倍感头疼。这边铁建设可不止头疼,身体也疼,给杨瑛掐的。

“我算是看清楚了,背后捅刀子的,还是至亲之人。”杨瑛既难过又气愤。谁想到一向和善的大哥,突然亮出獠牙,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行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你还想怎么样。大哥有那句话说错了?他铁家雄有没有做错?他敢做,人家还不能说呀!我现在担心再来几个催债的,我死的心都有了。”

杨瑛一惊:“不能吧?”

铁建设拍了自己一嘴“我这乌鸦!”

两人相互看了两眼,都沉默下来。

杨瑛看着纹帐顶,叹口气:“如果换成我,我可能比大哥激动,谁让儿子不争气。一件比一件糟心!”

“嗯,这事不怪大哥。”铁建设也如实说。

“那房子就按大哥说的起。咱们这回得把家雄按在家里,再不行打断他的腿。”杨瑛这会也不疼惜了。

铁建设悠悠道:“爸那里又行不通。”

被儿子议论的铁玉亭老爷子也郁闷,好好的起房计划搞砸了,还差点分家。这人年纪大了,就想着家和万事兴,孑孙绕膝。

于秀珍拍拍他的背:“儿孙大了,让他们去折腾,你什么都帮衬,孩子就得养废了。”

“这话怎么说。”老爷子不解。

于奶奶说“伟宁才来家两天,你觉得他表现怎么样?”

老爷子暂时挑不出毛病,点点头:“很好。”

于奶奶翻了个身:“何止好,那是非常好。卖腐竹,还债这两件事上,可比家祖家定有主意。”

老爷子说:“他这不是刚赶上嘛!”

“那你放手给孩子做决定。”

“那不是得分家?”

于奶奶不乐意了“分了不挺好。村里大多数都这样,谁还几代人挤一块。况且建设那两小子大了,结婚不要新房,不结婚你拴得住不往外跑。”顿了顿又说“咱们这房子老了,年轻人看不上了。咱们得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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