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
李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甘心地重复了一遍。
“十元,不支持到付。”
窗口中,戴眼镜的斯文女孩起身腾出位置,一个穿着黑色针织外衣的老头坐了下来,也正是他,毫无感情地将无理的报价又重复了一遍。
“呵……”
李庆心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会员待遇,服务好不好先不说,价格上一定要给足“面子”。
“那麻烦把信还给我,我不在你这儿寄了。”李庆再度伸出手,没好气地说道。
“一分钱一分货,你一定是有很特别的事,才会来到这个窗口,指名道姓地寄信给肖锦。”老者并未将信还给李庆,而是双手交叠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将自己的面孔置于灯光之下。
李庆这时才发现,老者头发半白,眼眶深陷,一双眸子也略显浑浊,坐班不到半天,他似乎便已经疲惫不已。
“而且我只是说不能到付,没说不能赊账,”老者对这单生意很执着,交叠的两手张开,循循善诱道:“我这里是会员加急通道,我承认,是贵了一点,但你想想,现在临近月中,如果他们在15号之前能够收到你的去信,帮你办好入职手续,那你在下个月初就能多领半个月的薪水。”
在肖锦留给李庆的文职人员合同中,承诺的工资是一个月二十七角八分,这么算下来,李庆非但不亏,反而会额外赚上一笔小钱。
李庆还是第一次听说在邮局能赊账,但他现在没有心思去吐槽什么,老者的话语中似有所指,对于顾长明、肖锦二人从事的特殊行当,对方该是有所了解。
好像找到组织了……虽然自己似乎马上就要被眼前的这位组织临时代表人坑上一笔。
“好,那就麻烦老先生了,但我身上现在只有两元,您看……”李庆摸出两元纸币,面露为难之色。
老头的动作比李庆想象中的更快,他几乎是没有给李庆反悔的机会,伸手将纸币抹了下来,落袋为安,一张老脸终于绽放出笑容。
“没关系,剩下的八元就从你下个月的工资扣除,嗯,如果你能顺利入职的话,工资应该是要经我手的,你完全不用担心还不上钱!”
“……我谢谢你。”
李庆接过老者递来的邮政存根,头也不回地出了邮局。
一想到自己今后的薪水可能都要先在那老头那儿经一次手再发到自己手上,李庆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被人拿住了命根,十分被动。
“大不了就向肖锦打申请,写报告,我就不相信超凡者的体制内还敢有明目张胆的剥削和压迫。”
走在大街上,李庆伸手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钞票,厚实的质地与特制油墨带来的独特触感让他暂时将郁闷丢在一边,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得到入职治安局,最不济也是治安局旗下的头部事业单位,得到一份体面工作的欣喜。
在出发前,李庆就找老葛以“办大事”为理由借了十元钱,现如今花去三元六角,剩下仍有六块四供他挥霍。
他借钱的初衷就是担心不够支付邮寄所需的相关费用,却没有想到邮局的人会这么黑,一张口就要整整十元,所以李庆也只好撒一个善意的谎。
虽然这笔钱是李庆借来的,并不真正属于他,但遵循民间一句广为流传的谚语,剩下的钱他仍是可以心安理得地随意支配。
“偿债能力是财富的另类体现”,换言之,能够偿还的债务那就不叫债务,而是财富的跨期分配,是自己的私有资产。
在一百多年前,那时的南联盟正值高速发展时期,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大量资金涌入市场,过热的经济与肆无忌惮的借贷催生出三家经营货币信贷业务的庞然大物,而这句谚语,便是从三家庞然大物之一,三晋源宝钞行的一位当家人口中说出,继而盛传一时。
现如今,经济与货币的浪潮已然褪去,但这三家趁势而起的金融机构却与这句谚语一并留存了下来,他们不再高调地发表言论以引导时局,而是在幕后默默耕耘,配合南联盟当局管理经济秩序。
顺着迎霞路走到柳沧大道上,再拐进大道的第三个路口,一路向西,便是宁浦人公认的富人区。
李庆站在路牌下,回忆着上次去秦阳好家中所走的路线,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鉴于他迥异于铁兰北街人士的穿着打扮,便已经有巡逻的治安员上前对他进行了一番盘问。
这种治安力度是老胡同街根本没法比的,而真论起来,人口密度更大的后者才是更需要加强治安的区域。
记忆有时也不太好用,这里路况实在有些复杂,李庆又拐过一个路口,所见的景象仍是与记忆中的不大一样。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铁兰北街该怎么走?”
迎面走来一对母女,李庆见了,赶忙抓住机会问路。
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小女孩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李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地打转。
与女孩的天真无邪相反,她身旁那位皮肤白皙,一看就保养的很好的母亲则面露警惕之色,将自己的女儿往身后拉了拉,说:“我不知道,问路的话,你可以找治安员。”
说着,女人朝不远处那身穿协警制服的治安员指了指,好巧不巧,那位治安员正是之前盘问李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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