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二十分钟以前。
严焕原本是和夜鸦一起进入地下研究所的,因为某些原因, 严焕与夜鸦发生分歧, 暂时分开行动。
所以梁斐和狩鸦在研发中心与夜鸦相遇之时, 只看到夜鸦一个人, 并没有发现严焕的身影。
至于导致严焕与夜鸦分道扬镳的“某些原因”,梁斐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是因为夏玦。
严焕明知第三支病毒的位置,却放着逃出禁区的机会不管, 相比是打着先找到夏玦, 再一起破解定时炸弹密码的主意。
与梁斐和夏玦此前的推测相符,第三支特殊病毒的存放地点的确在地下二层。严焕本想带着两人去电梯井,这次用不着梁斐提醒, 夏玦便道:“我们找到了做炸药的药品,可以直接炸下去, 节约时间。”
严焕听到“炸药”时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时已然换上了一脸亲和的微笑, 他笑道:“地下建筑的楼层与楼层之间, 比普通建筑要更加坚固,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你有把握吗?”
梁斐心道严焕这个笑面虎又要套话, 他还没来得及阻止, 夏玦就傻乎乎地交待道:“我们之前已经试过了,有把握把楼炸穿。”
“原来之前的响动,是你们在炸楼。”严焕继续笑道。
“没办法啊, 我和梁斐当时被困在猎食者的巢穴里,要不是我们把巢穴炸掉了,恐怕我和他早就被吃了。”夏玦只顾着倒苦水,丝毫没有察觉严焕逐渐变冷的眼神。
梁斐在一旁已经尽力给夏玦做暗示了,可惜一根筋的夏玦根本没领会到,三千两语就将自己卖了个干净。
“你就没想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严焕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危险。
“还好吧……”夏玦挠了挠脑袋,“本来就是孤注一掷,我要是真死了,就只能祈祷宋锡送我的狗不要被饿死。”
梁斐彻底放弃捞夏玦一把的念头,只能让他自求多福。
严焕还想继续问,夏玦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严焕的微笑变得有些不对劲,突然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怎么刚好和狩鸦在一起?”
好在夏玦还不至于迟钝到愚蠢,用的是“狩鸦”而不是“老大”,险险避免了一场腥风血雨。
严焕笑道:“本来是去找夜鸦,正巧遇上了。”
“研发中心的门不是没有办法被打开吗?”梁斐疑惑道。
严焕和狩鸦同时出现,并不能说明研发中心的门是严焕打开的,梁斐故意问得模棱两可,只是想多套一点信息。
好在严焕的心思还在夏玦炸穿楼层上,根本没空注意这些细节。
他直接解谜道:“我的权限可以打开研究所内的任何一道门。”
整个地下研究所,只有研发中心还有残余供电,严焕的开门权限正好排上用场。他打开研发中心大门后,只看到夜鸦的尸体和昏迷的狩鸦,便将狩鸦拖了出来。
在三人谈话期间,很快抵达了存放第三支特殊病毒的房间上方,只要设计好爆炸地点,他们就能直接炸进目的地。
为了保证第三支病毒不会在爆炸中受损,几人刻意选择了与病毒存放点相邻的房间。严焕将打算调配炸药的夏玦赶走,亲自上手调制药品。
几分钟后,在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之中,三人打通了通往希望的地下二层。
几人怀抱着终于能结束逃杀的心情,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却是令人绝望的场景。
“除了我们,这里根本没人来过。难道逃杀策划者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夏玦绝望道。
梁斐沉默地走到存放第三支病毒的手提箱旁边,将手电筒的光打上去仔细查看。
在破破烂烂的手提箱里,梁斐发现了几根又黑又长的毛发。
“这是什么?”夏玦被梁斐手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毛发?”梁斐疑惑道。这几根毛发又粗又硬,看起来根本不是人类的头发。
“不会是老鼠吧……”夏玦想起在存放红蓝药品的房间里,那只变异得体型超标的大老鼠。
梁斐也和夏玦想到了同一处,他抿着嘴将手电筒照到箱子上的破损处。
“真是老鼠咬的!”夏玦惊呼道。
没想到他们四人的性命,竟然会断送在一只变异老鼠手中!
梁斐不死心地将箱子里的碎片都收集起来,在每一片碎片上细细常看。然而很遗憾,变异过的老鼠什么都吃,早已将带着密码字母的碎片吞入腹中。
梁斐和夏玦两人折腾了好半天,才勉强辨认出两个字母。
——h和e。
“没有密码就阻止不了爆炸,”夏玦勉强笑道,“现在造一架飞行器逃跑还来得及吗?”
梁斐凝视着手中的碎片,仍旧抱有一丝希望:“严焕的权限能不能阻止爆炸?”
夏玦闻言突然眼睛一亮,严焕的最高权限,连研发中心的大门都能打开,说不定真的能让倒计时停下来。
但他又立马想到,严焕本人就是被扔进禁区的弃子,策划逃杀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把拆除定时炸弹的权限给他。
“可以试试。”严焕道,“我是因为某些私人原因主动进入禁区的,研究所总部那边并没有限制我的权限。”
“主动进来!”夏玦瞪大了眼睛盯着严焕,仿佛在看一个智力有缺陷的可怜人。
禁区这种恶名昭著的地方,竟然会有人主动进来送死。可见严焕在黑鸦科技虽然身居高位地位超然,但平时压力必然远超常人,已经被压出毛病了。
梁斐和严焕还记得现在的重点,扔开地上的破手提箱,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
“先找到安置炸弹倒计时的地方,看到了炸弹的具体设计,再做相应应对吧。”梁斐提议道。
与其待在这个房间里颓废,不如最后再尝试一把。严焕确认了一遍地图,带人再次上路。
夏玦这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了,他一直以为只有他一人知道禁区逃杀的底细,为什么严焕比他还清楚规则的细节。
都是随时可能死亡的人了,夏玦也懒得继续憋下去,直接就问了出来。
“禁区的逃杀规则你都是怎么知道的,我记得你从来没有负责过逃杀策划相关的工作?”夏玦道。
严焕总不能说是为了救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倒霉蛋,才滥用职权威逼利诱徇私枉法搞到的信息吧。
他仍旧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有幸和宋锡见过一面,他正好是负责禁区项目的总负责人。”
夏玦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喃喃道:“果然是他。”
夏玦早有预料,当现实摆在他面前,他还是感到一阵难以接受。
宋锡要是真的想让他死的话,又为何通过各种间接方式,给他自救的提点呢?
一路上话最多的夏玦陷入了沉默,他想起以前和宋锡是同事的时光。
那时候的他拥有着过于强烈的自尊,与过度敏感的神经。再加上老组长对他方方面面的偏爱,已经他个人能力的锋芒毕露,将他的处境推上了摇摇欲坠的悬崖。
一开始只是一两个同事带头针对,在他的错误处理之下,这种针对变得变本加厉,简单的“针对”也发展成为越来越过分的背后中伤。
到最后那些人甚至已经懒得掩饰,公然将他的研究成功据为己有,甚至倒打一耙将他污蔑为研究成果剽窃者。
那时候的宋锡做了什么呢?
夏玦忽然怔愣了一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终于恍然大悟。
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时候的宋锡什么也没做。
宋锡也得到了老组长的关照,所以没有加入其他人对他的排挤。
或许是因为宋锡不愿与其他人同流合污,或许是因为怕他被赶走之后,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针对的目标。
宋锡只是冷眼旁观着,在没有第三人在场时,偶尔对他伸出援手。
而他仅仅因为宋锡没有刻意欺凌他,就对其产生了好感,甚至误以为他们是朋友。
夏玦忽然产生了疑问,他和宋锡真的是朋友吗?
他想起宋锡送他的宠物狗,也想起宋锡加入猎食者研究组后对他的漠视。
他想起宋锡就是将他扔进禁区的罪魁祸首,又想起告诉他禁区隐藏规则的人也是宋锡。
如此矛盾的行为,真的是朋友会做出的事情吗?
从小到大因为情商问题,一直孤零零一个人的夏玦迷茫了。他最不擅长这种没有唯一解的问题,更何况这道题从题干部分到提问部分,都充斥着他无法理解的矛盾。
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直到将发型薅成一个鸡窝才罢休。
“要是……”夏玦被脑中繁杂的矛盾困扰得不行,他忍不住开口道,“要是你被朋友背叛了,你会原谅你的朋友吗?”
梁斐顿了顿,正想回答,却被走在前面的严焕抢先一步。
“我不会给别人背叛我的机会。”严焕沉声道。
夏玦满脑子都是想不通的问题,根本没注意到回答问题的人不是梁斐。
严焕见夏玦仍旧皱眉,便继续道:“他背叛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是朋友了。你会原谅一个与你不相干的背叛者吗?”
夏玦茫然地看着前方的黑暗,又想起了几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他被老组长关照之时,即使偶然在工作上出了差错,也不会受到责罚。因此,他曾好几次为宋锡背了黑锅。
一开始是他主动的,后来是宋锡提议的,再往后,在他记不清的某一次,宋锡竟然背着他将黑锅推到他身上。
那次的实验事故很严重,严重的老组长都无法将事情压下来。后来几经周折,终于熬过了事故风波,宋锡第一次请他出去吃饭,向他诚恳的道歉,并且希望他原谅他。
他自然不会对唯一的朋友计较这些,在当场选择原谅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在宋锡或真或假的笑容之中,他沉浸在不再孤身一人的快乐里,不自觉地忽视掉了很多事。
这些被他遗忘,和刻意忽视的东西,如潮水般渐渐浮现在记忆之中。
在这个见不到阳光的地下研究所里,他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有岔道。”梁斐忽然提醒道。
夏玦被梁斐的声音拉回来,疑惑地看着严焕。
严焕皱眉道:“我在资料上没看过这一部分,也不能确定往哪个方向走,定时炸弹安置的区域大致就在这里。”
夏玦道:“这里的地形我清楚,左右两条通道是两条包裹一个大型试验场的走廊,两条走廊左右对称,起始点相同。无论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最后都会在大试验场的另一头汇合。”
严焕道:“安置定时炸弹的地方应该在这两条通道的某个位置,我们分头行动,可以减少探索时间。”
梁斐肩上还挂着一个意识不清的狩鸦,本不适合在这种环境离开队伍。
他却没有反对,和严焕夏玦分成两组,一左一右分队前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分开之前,夏玦担忧地看了梁斐和狩鸦一眼,梁斐对他摇摇头,示意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危。
待双方完全分开之后,梁斐顿住脚步,偏过头道:“醒了?”
原本双目紧闭的狩鸦皱了皱眉,睁开眼后双目清明,根本不像刚刚从昏迷中清醒的人。
“你有什么话想避开他们说吗?”梁斐疑惑道。
他之所以会同意与严焕夏玦分开行动,是因为严焕在提议分队的同时,狩鸦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
知道狩鸦早已清醒,便没有继续跟队的必要。梁斐带着狩鸦远离另两人的视线,以为狩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没想到狩鸦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单单这样看着他。
梁斐被狩鸦直勾勾的视线看得发毛,疑惑道:“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梁斐不说还好,他一提狩鸦就想起来了。
“衣服怎么回事。”狩鸦冷声道。
梁斐疑惑地低头一看,突然想起自己把狩鸦的黑衬衫和自己的长袖都扔了,身上这件是夏玦好心给的白大褂。
……还是真空的。
“那两件衣服不能穿了,所以暂时借夏玦的用用……”梁斐努力解释道。
可惜他忘了,对付狩鸦这种人,解释根本没用!
不等他解释完,狩鸦不容拒绝的双手就伸了过来,打定了要将衣服扒下来的主意。
“等等,你把这件脱了,那我穿什么?”梁斐急忙道。
狩鸦皱了皱眉,动作只有一瞬的停顿,伸手的方向一转,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梁斐死死将衣脚按住,说起来这黑背心还是他的呢,这人怎么动不动就脱衣服!
“你不是说穿这种衣服不方便行动吗,白大褂比衬衫更不方便运动……”他绞尽脑汁地想理由。
狩鸦的动作忽然停下,梁斐一惊,狩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在这儿等我。”狩鸦唰的一声将梁斐的匕首拔出来。
他的武器早已被严焕收缴,直接暂时借用梁斐的。
他持着匕首谨慎地往黑暗中走了几步,没走两步又回头看了看梁斐。
“不用担心我,我有电枪。”梁斐将那把曾经将夜鸦困住的电枪拿出来晃了晃。
狩鸦点点头,回过头继续往黑暗中走了几步。他没有继续往前,只停在了一个可以随时返回保护梁斐的位置。
两人默契的闭上嘴巴,放缓了呼吸,静静地警惕着黑暗中的异动。
在一片黑暗与静默中,幽深的走廊里终于出现了异样的声响。
沙——沙——沙——
像是有什么粗糙的东西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沙——沙——沙——
梁斐皱眉仔细辨认,脑海中联想到的,却是一个被拖在地上缓缓挪动的沙袋。
在紧张又危险的氛围之中,梁斐被自己突然冒出的猜想逗乐了。
仗着狩鸦就在这里,他也不再继续和黑暗中的东西耗下去,掏出照明设备,将柔和的光线照过去。
白光照亮了走廊,让两人将走廊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在幽深的走廊另一端,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向他俩缓缓爬动。
沙、沙、沙……
它艰难地迈动着四肢,身体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梁斐疑惑地与狩鸦对视一眼,这个“麻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性。
“过去看看?”梁斐提议道。
上百只猎食者都砍过的人,怎么会怕一个会爬的“麻袋”。狩鸦拉着梁斐的手臂,谨慎又快速的向走廊里的那个东西靠近。
“呜……呜……”地上的东西忽然发出声响。
梁斐心中的疑惑更甚,他怎么越看那只“麻袋”越像一个人?
“他在说什么吗?”梁斐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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