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克伦银子弹关闭了车灯,它借着惯性无声地滑入路边的停车位,无声无息,像黑暗中的蝮蛇。
“先生,到了。”负责开车的男孩打开后车门,声音柔和地叫醒正在打盹的聆零。
聆零缓缓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瞬间的迷茫,然后他瞬间清醒了过来。聆零向男孩点了点头,从后座上拿过左轮手枪,偏腿下车,与男孩擦身而过时,他不着痕迹地往男孩的衣兜里塞了一张钞票。
这样应该就能有些…那个词叫…对了,人情味吧。聆零心中暗想。
出于某种原因,聆零本人对于情绪的感知极弱,任何事情都很难在他心中掀起剧烈的情感波涛。并不是说他不会感受到快乐,悲伤,痛苦,辛酸这样的种种情绪,而是这类感情的出现总是寡淡而转瞬即逝,所以聆零很难理解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平常的情感表达,最初他甚至对人类的微笑,哭泣,痛苦,愁怨这些表情都难以理解,更不要说人情味这么复杂的概念了。
他只能依靠观察和自己的理解,包藏着古井不波的内心,表演出种种情绪和相应的动作表情,就像一泓被稚子抛出的石子扰乱的寒潭,虽然潭底依旧阴寒死寂,可湖面依旧会泛起阵阵涟漪。
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下车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进这栋在下城区实属罕见的科技风拉满的建筑,而是转身用手指敲了敲车窗,向身体一瞬间绷直的男孩询问道:
“请问现在是几点钟?”
“……晚上九点二十一。”男孩回答。
“多谢。”
待男孩开车驶离自己的视线,聆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把左轮手枪收在腰间,缓步走向自己面前这幢纯黑的高大建筑。
这里,就是米加兰西区的黑道之王,真正主宰着这里的地下力量的组织,黑塔的总部。
下城区是米加兰区平民,工人,以及公司的底层员工聚居的地方,这里虽然不像贫民窟那样肮脏而落后,但也很少能看到真正的尖端科技和顶尖的基础设施建设,绝大部分地方仍然是以普通的平房,楼房为主,外表灰败,完全没有这个时代该有的机械感和冷硬的科技风。
而这幢建筑……即使是现在,聆零也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那个陪着自己的街头小子发出的感叹:
“太牛逼了!”
整栋大厦似乎就是一整块长方体的黑色大理石,毫无修饰与打磨,就直接插进了这片土地,光滑如镜面的黑色折射出各色的光泽,一丝丝的白色纹路爬满了整座漆黑之塔,像一柄直指苍穹的黑色利剑上因无数的屠戮形成的裂痕和血污,这座矗立在下城区,整个西区最高的建筑,如同一个嗜血的巨人,它的力量深不可测,但这力量向来只是用来杀戮和镇压,而非守护和创造。
米加兰的街头帮派中一直流传着一句名言,叫做:我本有能力作上帝,但可惜我是个杂种。所以我只想干翻上帝。
而这句话的作者,正是黑塔之主,聆零的顶头上司,独臂奥托。
走到这座黑色巨塔前,面对着似乎严丝合缝的黑色墙壁,聆零抬手,把手掌按在了墙壁的某处。
“身份核实,调停者,聆零,权限等级:B+,准许进入。”临时脑端接口里,响起了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与此同时,聆零面前的墙壁突然一震,下一刻,它就仿佛化作了无数漆黑的像素块,一层层地向外崩解展开,最后露出了一个刚好可供一人通过的“门”。
“嘿,零,晚上好!”一个恰好在“门”边摆弄着从自己发尾连接的数据线的女人探出头,热情地向聆零打招呼。
“你好,朱迪。”聆零微笑着回应,他健步走进这扇墙壁展开形成的门扉,随即,那个空洞就被同样的黑色像素块样的东西重新堵死,天衣无缝。
黑塔内部和外表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区别,同样是灰黑色为主的暗色调,简约的布局装饰,隐藏在墙内的光源发出明亮但不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无窗也无门的黑塔内部。
“您好,聆零先生,请随我来,奥托先生正在等您。”聆零刚刚站稳脚跟,还没等和女人寒暄几句,一个有着东方面孔,身穿西装和铅笔裙的仿生机器人就快步迎了上来,她朝聆零微微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
见此情景,聆零也只好歉然地对女人点点头,跟着机器人走进一楼大厅一角的升降梯。
在走进电梯的一刹那,聆零那张表情丰富,见之可亲的面容瞬间变得冷硬如铁,他面无表情地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显示,现在是21:29。
还有七分钟左右。
表演情绪对于聆零来说是一件极其困难且复杂的事情,所以,在不需要合群的场合,聆零便不会特意去做些正常人才会有的表情和反应,对于他来说,冷硬的扑克脸才是常态。
而面对独臂奥托,显然不是一个需要“合群”的事件。
在优雅的音乐声中,电梯停在了黑塔的顶层25层,电梯门无声地展开,露出门外那个无比宽大的房间。
黑塔的整个二十五层都是独臂奥托的办公室,当然也有他的生活区,只有获得特殊批准的人才能进入这里,直接面对这位黑塔的主心骨。
和黑塔整体简约的低奢未来风不同,这位一手缔造了黑塔的传奇人物,他的办公室居然处处透露出一种暴发户的土嗨感,铺满了整个房间的柔软地毯是大红色的,与金色的吊灯“相映成趣”,正对电梯门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欧式壁炉,里面真的在烧木炭,金红色的火焰贪婪地吞吐着灼热的火舌,舔舐着周遭可燃烧的一切,壁炉上,挂着奥托自己和一个女人的画像,看样子像是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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