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和七年五月二日,到宣和七年五月十九日,从赵钦心中产生了那个疯狂的想法,到开始付出行动。

直至今日,赵钦方才终于堪堪完成了他计划中的第一部分。

此时仍是农历四月上旬,夜幕还未完全降临,天边便已经悄悄地挂起了一弯上弦月,月色清清冷冷地从天上洒了下来。

东宫庭院内,赵钦半躺在经过赵佶改装过的胡椅上,他没想到这玩意比他在现代社会买的那些折叠床还要舒服,不仅腰部和颈部都很服帖,小腿处也有支撑,即便是躺很久,也不会觉得累。

有时候赵钦不得不佩服宋徽宗的一双巧手,既能写的一手漂亮的瘦金体,流传后世,又能改装各类居家出行工具,让身体更舒服。

赵钦甚至觉得赵佶的使命好像就是在为享受而活着,这种享受不单单是指身体上的,更重要的是还有精神世界的。

如果他不是个皇帝,想来应该也是一个被后世称赞的伟大的书法家和画家吧。

只可惜,他是个皇帝!

他高超的艺术成就,是用国家换来的!

赵钦打了个哈欠,收回飘向远方的思绪。

梁师成那边的结果,赵钦已经知道了,和他所预料的并未有什么出处。

他闭上眼睛,把自己的计划,在心中又复盘了一遍。

这个计划,主要涉及到陈东、高俅和梁师成三人,而作为掌握禁军的高俅,则是最为关键的部分,如何使他能够一步步走进自己的计划里,是事情成败之所在。

于是,敢于上书又在太学和汴京城中威望颇高的陈东便成为了赵钦第一个要攻克的人,拿下他,便等于掌握了汴京城内的无数文人学子和舆论走向。

陈东所需要扮演的角色便是成为赵钦刺破高俅防御的第一把利剑。

陈东是个热血青年,对付他,只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后再以家国大义感染他,与其产生共情,再加上一点小小的嘲讽,就很容易能将他的情绪带动起来,并很快落入赵钦的节奏。

结果也不出赵钦所料,陈东的满腔爱国热情,早就已经需要一个宣泄的对象。赵钦稍加引导,陈东便把剑锋直指高俅。

于是,高俅的心里防线第一次被刺出一个裂缝,他开始担心,开始四处联络,开始慌了。

赵钦自然知道高俅不是那么好对付,而且以高俅和官家多年的感情,再加上童贯几人从旁劝解的话,官家即便是当时再气愤,恐怕最后也会对此事不了了之。

赵钦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汴京城内的禁卫军都掌握在高俅的手里,只要把高俅攥在手中,就相当于把整个汴京城的武装力量攥在手中了。

而这一点,对于赵钦来说,很重要!

所以赵钦必须趁热打铁,给高俅再加一剂猛药,而且这剂猛药还必须是高俅不会怀疑,但在外又不敢提及,更不敢在官家面前提及的。

寻常的恐吓手段肯定是不行了,要选择一种高俅最惧怕和最绝望的方式。

这时候,就需要梁师成出马了。毕竟此时的他虽然失宠,但官家的大部分诏书,依然经由他手,谁让他能写得了一手以假乱真的瘦金体呢。

于是,赵钦在陈东上书的当日,便在丰乐楼的小阁内密会了梁师成。

梁师成虽曾权势熏天,却对政治没有什么敏感性,他的得宠主要就是依靠一手好字、再加上善于观察人心和会拍马屁。

所以赵钦先是吓唬他,在他绝望之际,又给他指了一条生路。在那种情况下,梁师成就像是一个快要淹死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木头,强烈的求生欲和对权力的渴望让他根本无法准确的思考。

假如当时梁师成立即从丰乐楼离开后,也许会对赵钦的话有所怀疑,慢慢地恢复冷静。

可赵钦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当场便让他写了那封诏书,死死的把他拴在了自己的这条船上。

其实从后来梁师成的反应来看,即便是赵钦没让他写那封诏书,梁师成也未必不会帮赵钦,他虽然没有政治敏感性,可是他对一样东西很敏感!

权势!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只有赵钦能够顺利登上大位,他这个坚定的太子党才能再次回到权力的顶峰。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写下了那道假圣旨,而这道假圣旨也成为了压垮高俅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以说,不管是陈东还是梁师成,都是赵钦为狡黠的高俅做的准备,赵钦利用的就是高俅的狡黠。

高俅确实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对自己所分析的事情,都有着谜一样的自信。

从接到那份假圣旨的那刻起,高俅和官家之间本就不太深厚的情谊,终于被赵钦硬生生地破开了一个大洞,转而对太子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好感。

这就是赵钦的计划,把汴京城内的笔杆子、舆论走向和军事武装力量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从目前来看,他是成功的。

当然,赵钦所计划的这一切之所以能够顺利进行,主要还是依仗于官家。

如果不是官家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赵钦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瞒天过海。

倘若在梁师成失宠时,官家便剥了他代写诏书的权力;倘若官家在陈东上书时,便直接作出反应;哪怕是在事后,再想起此事时对高俅做出处罚。

赵钦都没有机会。

只能另外想别的法子。

可很不巧,官家根本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或者说,从他看到这些事情竟然还牵扯到他的挚爱李师师时,他的心就已经乱了,再无半点时间去管其他任何人、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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