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聖五年春,因圣上子嗣单薄,为固国之根基,诏令天下诸道州县府,广拔秀女,充实后宫。

大选之日,白鱼赤乌,万里晴光直照入宫门长路,蔚蓝的天空中看不出一丝杂色,宛如一条碧色的玉带。

神武门外,众秀女井然有序排成长列进入。

宫中红墙绿瓦美轮美奂,被暖阳折射得金光璀璨的琉璃顶,贝阙珠宫,引出无限美好遐想。众秀女之中,有一名秀女从后面匆忙地跟到长队后面,接着深深低着头,看上去有些拘谨。

她本是禾兴县县令的次女,其父林逸南多年未得晋升,听得有人送女入宫得圣上垂青,官职连晋,遂眼馋心热,送她入宫。

当林父将消息告诉林清萸时,她惶恐不已。

她甚少远足,更莫说此次要远去京城。

想到此次离家恐无归日,她写信给已出嫁的长姐,希望临别前姐妹再见一面。

当林璇音风尘仆仆地赶到林府时候,林清萸已经在去往京城的路上,林璇音便将林母临终前留给她们二人的嫁妆统统变卖,托人给林清萸送去。

京路上,林清萸收到了一包银子与林璇音所写的书信,里面只廖廖两句:“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只求…平安吗?

她缓缓闭上眸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脑海闪过长姐出嫁之前与她一起折桃枝,做香包的日子,她对林母的记忆很少,小时候也总跟在林璇音身后,不见了,她便要哭闹,怎么哄都不好。

林璇音有一次牵着她的手在街上,问她:“清萸,为什么这么喜欢跟着我呀?”

她那时拿着糖葫芦,低头红着脸,声音糯糯地说:“只要长姐在,我就觉得安心。”

可惜时光荏苒,曾经的美好,到如今,不过是奢望罢了。

今日一入宫门,面对如此浩大的阵势,她心中惴惴不安,见着人群便觉有些晕眩,只低头紧跟在长列之后。

忽然,她前面的秀女转身,她兀自往前走着,脚底像踩碎石子般“咔嚓”一声,略疑惑垂眸,缓缓抬足,脚底下竟是方鲜艳的丝绸帕子。

她俯下身将帕子摊开,发现里面竟还放着一只白玉钗,如今已碎成几段。

“啊…!”她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气息微微发颤。

且不说这玉钗,单是这条绣着“荷蕊连莲”样式的丝绸帕,就抵过她身上那包银子不止了。

她这一叫,引得不少秀女驻步回头。

其中一名秀女目光朝这边一聚,口中喃喃着走近:“这是…?”她一把夺过那条包着玉钗的手帕,蹙眉瞪了林清萸一眼,接着拉长了声音朝后喊道:“慕姐姐!慕姐姐——”

林清萸登时慌了神,想着这些东西价值几多,干脆赔化事,磕磕绊绊地对着她道:“这、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这秀女有些匪夷所思地转头,眼里满是不屑:“你跟我道歉作什么,你弄坏的是我慕姐姐的东西。”

“这…是……是清萸没看仔细…”她一双手不知如何安放,突然想起什么,摸到袖子里的那袋银子,纠结地将手凝在袖里半天才打定主意般说:“我、我这有银子。”

这话反激了那名秀女怒呵:“我可是沂州协领的女儿,你瞧不起谁呢!”她快步走到林清萸身边,不屑地用眼角余光扫了一遍,仰头尖酸挖苦道:“我常婳茹,可不缺你这点金银!”

“都是清萸不好,虽说我现在的银两不够,但日后必会加倍赔给姐姐们,请姐姐消消气。”林清萸怯怯地低头道着歉,眼眶微红泛着泪珠,连声音都带起轻微的哭腔,显得柔弱可怜。

常婳茹有些不耐烦地冲她一句:“你在这装可怜给谁看呢?”接着将头偏向一方继续唤道:“慕姐姐,你可来了?”

“姐姐,这银子…”林清萸将那包银子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见常婳茹看都没看一眼,便默默收了回去。

林清萸觉得周围无数双眼睛就像刀子般锐利地扎到她身体上,后背一跳一跳地麻疼着。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住一般,冷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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