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一咬牙,侧耳听得宁府中的动静,回望了贾雨村躺着的那处,只见着血甩周身,好一枝琉璃世界白雪红梅,旋即便再提剑朝里面会芳园过来。

宁府地方比荣府还大,闻讯而来的人哪里拦截得住。

早抢到了会芳园外,贾琏一步步爬上墙来,一跃下认了方位,于雪中身影飘荡,鬼也似的摸到了天香楼扶梯边来。

然即便是赶得再快,外头那动乱也已经传来,天香楼上下已经挤着了不少人在这。

“只杀贾珍!敢拦的就一同去死!”

贾琏合了剑鞘,只管照着敢伸手的面门上拍来。

几个呼吸间,贾琏已经闯进天香楼第二层,抖落身上积雪,目光张望了内外,再不停留片刻,还一个箭步再登楼来。

贾珍已听得消息,却奈何又被从楼下开始堵了,慌慌张张的跑到了仙台处,叫人再垂了绳子下去。

然后,众人便是面面相觑的呆了。

如今的贾珍走两步路都要喘粗气,怎么下得去?

还不及退走,贾琏已经提剑寻到了这处,眉间带煞进屋来。

周边还伺候贾珍的一干丫鬟见状一哄而散,躲过珠帘翠幕,无影无踪。

“珍大爷,这是好生叫人眼熟的一出戏。”

贾琏终于寻到了贾珍,喘着气,提剑哈哈大笑近前来。

因他面上染血,这般望着这肉山似的贾珍,却似是在琢磨从哪里下刀才最好。

贾珍看时,一件魂儿已经惊走了半边,手脚冰凉的站在仙台边上,面上涕泪横流。

“好哥哥,全是被那猪油蒙的心,听了忠顺王府教唆。饶兄弟我这一遭,把这家私都给你!”

贾琏掇条凳子坐下,道:“别说这个,念在敬老爷和幼时同你的交情上,你再爬下去,我饶了你。”

贾珍要寻人帮衬,却见周边丫鬟早就跑空了,只得哭嚎着,将心一横,当真要去攀绳子。

“你停。”

贾琏道:“脱了衣裳去爬。”

贾珍哭道:“寒冬腊月衣裳一去,我就去了大半条命了,这怎么使得?”

但见着贾琏两眼刀子似的剐过来,贾珍只得勉强扯下衣裳,一件都不敢留。

这会儿功夫,门外已经聚了不少人在,但见着贾琏跨坐着挡在仙台前,谁敢过来,只得在外间站住,远远的张望。

贾珍好不容易扯了衣裳,打着摆子要去抓绳子,回望道:“已经这般,下去后饶了我!”

贾琏道:“你停,挨了一剑再去爬。”

贾珍心如死灰,登时瘫坐在地,衣裳也顾不得怕冷捡着来穿了,只两眼无神喃喃道:“这不是特地来消遣我?”

贾琏听得,跳起身来,紧攥着那剑刃在手,怒喝道:“你活一日,我就如此消遣你一日,除非你死了,那才干净!”

“——跳下去!”

说着,贾琏圆睁着眼睛逼上前来。

好好的在朝中为官,偏生这畜生勾结忠顺王那政敌,委屈了多年心血将要一朝散尽,如何叫人不气性大起。家贼,当真比外敌更可恨!

贾珍哭喊着,如何敢动弹。

“叔叔饶命!”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尤氏已经赶来来,身后跟着报信的李嬷嬷。

见了仙台边这般景象,尤氏哭喊一声上前,趴在贾珍身上痛哭不已:“叔叔今日一发要他死,不是要绝了五代宁荣两府?我已经知道赦大老爷已经去了,千错万错,还请叔叔想一想老太太那边,一日里惊了这么多,倘若老太太也有了个好歹,谁能说弥补得了?”

贾琏今日做下这等事,早就心怀决意,只可惜走了忠顺王罢了,如何肯听这劝话,当下冷笑道:“休要提起这话,以后自然有人去赡养老太太。今日俺必定是要杀贾珍!你敢拦着就陪他下阴司也罢,莫以为既然动了刀兵,就还有什么不敢的地方!”、

“叔叔不顾老太太的情面,就全请看在我的情面上罢!”

尤氏再顾不得许多了,一发将出来哭道:“那泰安庄子的契书本是敬老爷留给我的,只怕出事,才最后转去了叔叔那里。横竖是一个死,如今叔叔这般欺辱贾珍,羞辱尽了宁府上下,怎么敢说问心无愧,就对得起敬大老爷了?”

千般理由到了此时,都不由这一个能叫人收手。

今日历经的事实在是多了,叫人倦怠不已,贾琏踉跄提着剑上前来。

“这等酒囊饭袋,朽木枯株的人,是怎么还敢起那坏心?”

尤氏听到贾琏的话,却只见着了那绝处逢生,忙道:“等蓉哥儿蔷哥儿回来,就和他们说这事,他们老爷实在是病了,叫他们当家就是!”

贾琏没有回答,只越过地上一摊贾珍再上前来,扶住仙台栏杆。

雪天白地尚不及远望,便见着那朝廷五城兵马司的人一列列抵达,正进到天香楼楼中来。

贾琏做下这等大事,虽然心知是来抓捕自个,却全然是不急了。

脑后的头发即便拿布条圈死了,这时也散乱了些,一缕缕顶着寒风飘到了贾琏眼前。

一把抓住那几缕青丝,贾琏仰天长叹。

“这当真是,叫人斩却不掉的三千烦恼根——”

没有贾敬,当初马踏宁国府过后,自个多半就被贾门弃了。

有了贾敬,如今又叫人进退两难,只杀了一个贾雨村,算不得全然尽兴。

尤氏勉强抱着不知道还醒没醒着的贾珍,动也不敢动弹。

就这般无声时,外头楼道间五城兵马司终于传来呼唤。

“贾琏!你擅杀六部堂官,要拿你去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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