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天色本就昏沉,月明星稀,一声惊雷过后,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倾洒而下。
马厩里的马儿躁动不安起来,一来是被雷声惊吓到,二来是由于空气里飘着股不祥的血腥味。
“阿衣姐,你别管我了……我没救了,你去照顾瘸儿吧……”马厩角落里,一个小男孩奄奄一息地说道。
他的左眼受了伤,血糊在脸颊上,本该可爱的孩童脸庞显得狰狞可怖。
而他的右眼,眸中惨白一片,早瞎了。
“别说蠢话,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的!衙役已经撤了,七儿回庙里肯定能找着蛟爷藏下的银钱,再坚持一会儿,姐姐就带你们去看郎中!看城里最好的郎中!”一名小女孩握紧男孩的手,挤出鼓励的微笑。
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女孩看上去也最多比他大两岁,此时却仿佛支撑对方生存下去的支柱一样,强打精神。
马厩里还有另外两个男孩,一个躺在不远处,发出痛苦的呓语,另一个则站在马厩边缘,焦急地望着外面,似乎想要透过风雨看到些什么。
躺着的那个暂时看不出有什么残缺,站着的那个少了只耳朵。
他们都是遭受采生折割的孩童,被丐帮从外地运来,与蛟爷拐的几个本地孩童做了交易。
只有阿衣是例外,她是近阳城人,父亲沉迷贝者博,为了还钱抵债,把她卖给了蛟爷。
蛟爷看她模样俊俏可人,是个美人胚子,便没有将她弄成残疾,而是养育起来,准备过两年长大些卖给相好的老鸨。
她被蛟爷取了个乞丐的花名,叫“贵衣裳”,意为能卖高价的漂亮衣物。
至于其余四个男孩,乞丐们则很随意地将他们唤作“一只耳”、“瞎眼仔”、“瘸腿儿”和“七根指”。
这些孩子晚上不能住在乞丐占据的破庙里,而是要来边上的旅馆照顾马匹,赚到的工钱自然都归蛟爷。
敢不听话的,拳打脚踢都是轻的。
每天出门在路边乞讨,天黑前去破庙将讨来的铜钱全部交给蛟爷,换一碗稀薄的糊糊吃,晚上回到马厩照顾完马匹,然后饥寒交迫地躺在草料上睡去。
这就是这些孩子们的世界,一个失去希望的世界。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若干年后,阿衣会被卖去青楼,用青春貌美换回无情蹂躏和一身疾病。
其余几个孩子也会成为真正的乞丐,坑蒙拐骗无所不为,甚至帮着蛟爷诱拐更小的孩子回来,让他们也品尝采生折割的痛苦……
不过,即使想过上这种恶劣的未来,还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他们能活下去。
昨夜,瘸腿儿突然发烧,一夜未退,阿衣便和瞎眼仔去求蛟爷帮他请郎中看病。
结果不知为何,蛟爷心情极差,随手抽出后腰上的匕首,一刀戳在瞎眼仔剩下的那只好眼睛上,将他一脚踢飞。
阿衣费力将浑身染血的瞎眼仔背回马厩,想尽办法为他止血。
一只耳偷听到了乞丐的谈话,才知道蛟爷生气的原因,竟是满脸刀疤、长得最凶的那个乞丐被官府抓去了。
正当阿衣、一只耳和七根指在马厩里发愁怎么给另外两个孩子治病时,突然听到不远处的破庙里隐隐传来惨叫。
他们以为蛟爷又在发狂殴打其他乞丐,不敢回去查看,一直等到晚些时候,远远地看到一群衙役将破庙封了起来。
一只耳壮着胆去打探消息,才知道蛟爷他们都死了!
终于都死了!
如果是平时,这群孩子一定会拍手称快,可现在却没有这个心情。
为了救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伙伴,身材最矮小的七根指自告奋勇,打算钻狗洞回到庙里,把蛟爷藏的银钱找出来,给他的瘸哥和瞎哥治病。
阿衣握紧瞎眼仔的手,焦急地等待七根指回来,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只是,对方离开的时间似乎有点太长了。
她望向仿佛牢笼般将他们封锁在马厩里的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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