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马车行至安归县。晨曦高照,南方冬天的风在清晨犹为刺骨,但县里仍是车水马龙,日光打在身上,街边支起了早摊,笼屉上冒着薄烟,带着肉馅味飘入鼻息。

何知许道:“主子,左边三人,正后方四人。”

乐有初皱了皱眉。这是走一伙又来一伙?她将车帘掀出一条细缝,微不可察地巡视一圈,道:“绕开。”

“是。”何知许将鞭子一扬,“啪”一声砸在马侧,马身弓了起来,前蹄激灵地向上一跃,微颤的鼻孔发出闷地一声响,随即如同箭般向前横冲直撞。

街边驮着背篓的中年人急着往旁边闪躲,另一手还要扶稳孩提,一车菜摊子来不及撤,被马车撞得直接侧翻,公鸡趁乱在刽子手的刀下飞走,手脚不干净的人趁机与人相撞偷几两碎银……整条街弹指间已是鱼龙混杂,兵荒马乱。

马车转眼拐入一条堆满破烂杂碎的野径,正前方被一堵石墙挡住了光,后方是来势汹汹的黑衣人。何知许跃上屋檐,乐有初紧随其后,侧首又将细针挥向马颈,黑马瞬时受惊,转向小溪方向狂奔。

“交给宋嵇善后。”乐有初收扇,敛了敛眉:“往东走,丹青楼。”

“是。”

丹青楼乃安归县的烟柳地,纨绔之温柔乡,白日也歌舞升平,门外打着花灯笼,平民来往皆仰头注目,无奈囊中羞涩,入门买不来一坛酒,喟叹间挥袖离去。

乐有初方才特意去换了男装的扮相,避免惹人眼球。她身约七尺,立于女子中已是翘楚,此刻的男士白衫穿在身上,又将眉目以黛描得更加英锐,便连走姿举止都有着青年的影子。看上去只觉清隽,不见媚态,怕是熟识之人乍一看也难以辨别。

约莫过了半柱香来到此地,甫一踏入门内便有软香温玉招手,“二位,是来饮茶酒听曲子的吧?”

她莞尔一笑,咳了一声,端着低沉的男声道:“姑娘误会了,我们到此是寻一位姓聂的公子。”

领路的姑娘被这一笑勾得脸颊微红,连忙低头掩饰,道:“敢问公子,尊姓?”

“敝姓乐。”

“那后面这位想必是何公子了?”姑娘欣然一笑,道:“二位公子,还请同我来。”

乐有初颔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便跟随着绕过前厅,来到二楼一间阁室前,领路的姑娘轻轻叩门,唤了一声:“聂掌柜。”

“谁啊?”

“聂掌柜,您等的二位公子来了。”

“……啊?”门内的动静窸窸窣窣,里面的人应该刚醒,他道:“我马上起来。春香姑娘,先去忙吧。”

门很快被打开,走出来的男人头发还未束起,被撩到了颈后,身上还穿着窄袖单色缎中衣,领口半敞到胸口,手上正套着常服外裳。

他脸上皮肤比闺阁女子还要嫩白,显然是时常保养的,此刻挠着头,费劲地抬起半只眼,瞳仁灵动,语气里满满地欣喜:“时安兄!”

言落,他双臂一展便要过去抱何知许,不料却被对方狠狠推开,无情道:“明昭,我方才到此尚未更衣梳洗,满是风尘,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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