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肆将五两碎银放在案板上,玉佩则被她抽走,转身看向早已愣在原地的男人。云肆沉吟了片刻,正思索如何与这男人打招呼时,身后的伙计又开始喊了起来。
“诶你谁呀,方才那公子都和我当好了,再当回去要……”
云肆侧身撇了她一眼,目光凛冽生寒,那伙计立刻住了嘴,咽下即将要说出口的双倍银两。
云肆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北疆信仰万兽,过浅的瞳色令她的眼睛看起来如同兽眸一般,只看上一眼,便令人胆颤。
她把暖玉捏在手里,径自走向男人,在她走到身前的一刻,裴景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云肆挑了挑眉,看着男人低头沉默的模样。思索片刻后开口。
“走吧。”
裴景瑶走在前面带路,云肆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她的目光一直在裴景瑶的双腿上打量,即使男人走的很慢,甚至看起来同正常人无异。云肆仍能一眼看出他的左腿的问题,不像是天生的残疾,倒像是后天被打断再接的。
哥哥是瘸子,弟弟是瞎子,似乎也不难理解他们为何流落至此。
裴景瑶停在巷子口,转身看向女人,他的身子仍在提醒着他昨夜发生了什么。女人在当铺开口那一瞬间,裴景瑶便认出了她。
此刻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小姐可是还想包下奴一夜。”
他的语气很轻,语调在不自觉发抖,可为了活命,裴景瑶早不知晓脸面是什么东西。
鬼使神差的,云肆忽然笑了一下,她看得出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在强装镇定。她将手中沉甸甸的钱袋仍过去,裴景瑶抬手接它动作有些僵硬与慌乱。
“是,这些够包几天。”
待裴景瑶看了一眼钱袋,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一瞬间没了血色,这袋子里的钱别说是包下他,便是要他的一条命都够了。
暗娼巷里的人命不值钱,几两银子玩死一条人命的事屡见不鲜,裴景瑶的身体晃了晃,怔怔看向云肆。
那钱袋子的重量此刻仿佛千斤重一般,裴景瑶颤着声道:“小姐是何意思?”
云肆看着男人畏惧瑟缩的神色,觉得自己是不是给的太多,这男人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我?”云肆声调拐了个弯,“我能有什么意思,一个月够不够。”
云肆话语落下的瞬间,裴景瑶摇摇欲坠的心终于落下,可他仍不敢置信,这钱袋里有近百两银,难道只为包他一月……
裴景瑶的目光这才暗自打量了这位恩客几眼,面前的女子身姿高挑,气质不凡。她身穿一袭月白绸缎,即使样式低调,裴景瑶仍能看出那衣料的华贵绝非寻常人家所有。
再往上瞧,女子确实生了一副好容貌,从微微噙笑的薄唇看到挺直的鼻梁,待裴景瑶与云肆对视时,裴景瑶又在那瞬间低下头。
他没拒绝云肆的理由,一路沉默着将人带回院子。
一位看起来并不缺钱的小姐,为何来打暗娼巷寻乐,裴景瑶曾听闻过有些女人似有特殊癖//好,尤爱在那事上凌//虐男子。
他昨夜在初次过后,便因过于难忍的疼痛与力道晕过去,许是这位恩客昨夜玩的不尽兴,这才又回来寻他。
毕竟住在这条巷子里的男人的命不值钱,裴景瑶不敢细想。
“哥哥,你回来了。方才来了个女子寻你。”
裴晓映寻着声走来,云肆刻意放轻步伐,小瞎子并未注意到院里的外人,裴景瑶犹豫的看了眼女人,云肆眨了眨眼,随后点了点头。
他在用口型说,求求您。
“哥哥知道,那是我的朋友,她来帮着拎些东西。映儿乖,哥哥等下给你做肉吃。”
许久没吃过肉裴晓映听到这字后,胃里的馋虫几乎被勾了出来,他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却饥一顿饱一顿的过了近两年的生活。
裴景瑶不放心的将弟弟哄进屋里,院子里站个女人,他总归是不放心的。可是天色尚早,裴景瑶又方才说了要给弟弟做肉的话。
“小姐。”他艰难开口,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绯红,面纱在进屋后便被他摘下来,此刻脸颊处的疤痕变得更为明显。
忽略掉那道疤痕,在云肆看来他其实生的不错,消瘦的小脸,紧紧抿着的唇,上面还染着干涸的血迹与结痂,还有总是垂下敛住情绪一双眸子。就是脸色蜡黄,活像贫民窟爬出来的。
云肆懒洋洋应了一声,目光从他的疤痕处移开。她在观察裴景瑶的动作,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身板依旧挺直,仪态仿佛是特意训练过一般,大方得体,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多年下来自然而然的习惯。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市井男子能有的仪态。
“小姐的钱可是当真?”
她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都给你了,还能要回来不成。”
裴景瑶沉默片刻,脑中划过方才云肆在当铺抢玉佩的模样,随后他微微凝眉,对着云肆行了一礼。
“小姐大恩,奴没齿难忘。”
即使他死了,这钱也够晓映下半辈子的生活了。
云肆抬手拦住他要跪下的动作,眼中疑惑只增不减,连跪下都动作都举止有度,他几乎都要信了水鱼说的是真的,这男子莫非真的是特意被人派来的。
云肆暗自感受了一下,这条巷子中并未有其他气息,她手中力道一变,捏住男人藏在衣袖下的手腕。只见男人痛哼一声,下意识想将手腕收回,只是力道太小,在云肆看来可以忽略不计。
她幽幽松开手,确信男人不会武功,只是个营养不良的寻常人。
“你叫什么。”
“奴……奴叫景瑶。”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他叫什么了,脸划破前有人唤他美人,再往后是骂他乞丐,或是更难听的话语。
裴景瑶微微低下头,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姓氏,京中的裴家人在三年前那场祸事中死伤大半,他在民间苟且偷生,暂不能再惹上事端。
云肆点了点头,看向他绯红的脸,神色莫测。
见云肆不吱声,裴景瑶沉默片刻,仍旧主动的艰难开口,声音似比刚才更为沙哑颤抖,“小姐可是想,现在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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