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一场雨的春天,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沈归离种在院子里的几树梅花开了。他前些天得了几坛好酒,此时起了兴致,着耀灵备了些点心,在桃花树下品茶吃酒。

小火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不多时就有滚烫的水花溅出来,慕风摸了摸瓶口,微微烫手时,将酒盏取出,倾身为沈归离到了一杯。

温酒入肠,有驱寒暖胃的功效,不多时,沈归离的手脚都热了起来。

他举起酒杯,对着阳光,轻轻敲了敲,琉璃玉盏发出动听的声音。

“你去,把阿衍请来,就说我这有美酒数坛,邀他一同品尝。”

慕风俯首应是。

容与的院子,离得很偏,倒不是沈归离怠慢,容与容公子被长乐岛主带回长乐岛时身披素稿,头缠白布,羸弱不堪的人手捧灵位,选了长乐岛上最清苦的一座院子,自此画地为牢,拒绝了沈归离安排的所有仆从,一个人住了下来。

慕风运起轻功,半柱香的时间到了容与的澜院。

容与正在抄写佛经,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抄写佛经,一抄就是数百遍,然后等春暖花开时拿到一个人的坟头烧祭。

“主子新得美酒数坛,邀您一同品尝。”

他一字不落地将沈归离的话传给容与。

除了每月向沈归离递交账册,容与轻易不会离开澜院,他将自己困囚在此地,不见人,不出门,将所有人的关心一同拒之门外。

而慕风则是长乐岛上少数几个能请的动容与的人。

因为他和寻常的影卫不一样。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源自于沈归离派给慕风的一次任务。

他成功救下容与,那人却向他求死,慕风永远也忘不了那双恍若跌入深渊的眼睛里溢满的绝望与哀凄,鬼使神差地将主子的白引剑递给他。

那是他唯一一次抗命,为此,被罚进刑堂,待了整整七日,可容与却没死成。

让慕风来请他,是带有一定的强迫意味的,这是沈归离和容与难得的默契。

容与放下笔,头也没回,“你去回禀岛主,容与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过去了,代我向岛主致歉。”

慕风皱了皱眉,站在原地没动。

“慕侍卫是想把我拖过去吗?”容与撩起蒲团上的衣服,站起身,歪头看着慕风笑,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人眼里只有主人的命令,第一次来请他,就是将他打晕拖走的,沈归离又好气又好笑,不轻不重地骂了他几句,默许了这个行为。

慕风默认。

当事人无奈,这么多年与人隔绝,若不是沈归离时不时半强迫般地让他走出房门,出门晒晒太阳,或许他已经孤单到不会说话了。

但他是罪人,所犯下的罪孽这辈子都偿还不清,合该一个人,孤独到死。

“慕侍卫今日气色不太好,前几日的病还没好吗?”

慕风蓦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阴在树阴下看他的人。

“你这一段时间气色都不好。”容与靠近他,微挑的眼眸中流转着一丝玩味,“有什么心事吗?”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慕风一惊,迅速退开两步,飘忽的眼睛夹杂着少见的慌乱。

容与是温润的公子,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一个秘密,天生一双明亮,温柔,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任何人,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将你扒得干干净净,摆在太阳底下曝晒。

慕风低下头,不觉起了一身冷汗,阳光照在睫毛上,闪着五彩的光,他不敢看那双眼睛,怕心底最隐秘的秘密被戳穿。

哪能由他呢?

容与笑了:“果然是有心事。”

“你知道,我天生异能,善度人心,没有任何人能逃过我的眼睛。”

他逼得慕风一步一步后退,后背撞在墙壁上,张恍的眼睛无助又害怕。

“你——喜欢沈归离——”容与一字一顿。

慕风蓦地睁大了眼,霎时间全身血液寸寸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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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风一去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沈归离的酒已经温过三遍,他显然是有些不悦的。

慕风不说话,握着拳,低眉顺目地退回主人身后,沈归离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人呢?”不悦的声音。

慕风一言不发的跪下,身姿笔挺。

“容与不愿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但他纳闷的是,“如今连你也请不动他了?”

“慕风知错。”影卫并你不解释。

“没将人打晕了拖来?”

沈归离冷眼看着他,影卫在他身边待了整整六年,他的那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沈归离的眼睛。依慕风的脚力,这么长时间足够他去澜院三个来回了,迟迟不归,定然与容与有关系。

“知错?”沈归离拈起酒杯,轻轻摇了摇,温酒入肠,升起丝丝暖意,但他面上却不带一丝温度。

“我尚不知,本座的贴身影卫,鬼影之首,何时也成了这么好说话的人了?”

慕风垂下的眉眼闪过一丝慌乱,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裤缝。

长乐岛主的贴身影卫闻名中原,令鬼隐一众臣服,除了他出神入化的鬼魅武艺,更令人赞叹不已的是他的忠诚,人生于世,食五谷杂粮,就会生出欲望,有了欲望,就会软弱,诱之以利,就能离其心念,是故,影卫二字,忠诚至高。

这世间少有如慕风这般忠虔的影卫,上一任长乐岛主曾经说过,“就算全江湖都与沈归离为敌,慕风也会护卫其主,战至最后一滴血流干。”

“所以,我很好奇,”沈归离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玉盏,语带疑惑,缓缓道,“容与究竟和你说了什么?让你生出了违逆我意愿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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