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风是个影卫,七岁受训,十五岁出师,成为沈归离唯一的贴身影卫。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好影卫,缄默,强大,隐忍,忠心,最重要的是听话。

只听沈归离的话。

只有慕风自己知道,他不是。

因为他对自己的主人起了邪念,玷污了那云端上的神明。

这样的影卫是不能留在主人身边的,但是,慕风舍不得离开,所以他把自己的那点邪念磨碎了,融进心脏,依旧在微冷的夜里,隔着窗扉,望着那道影子,就这样守护他一辈子。

可是最近,他的身体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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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风醒来的时候,正是巳时,凉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将桌案上的碎纸吹得沙沙作响。

刺目的天光让他清醒过来,来不及细想,自一旁的横杆上扯过衣服,往不远处华丽的院子掠去。

天空黑压压的,不时有一两片黄色的枯叶从慕风眼前掠过,被流动的气息撞的偏了方向。

疏影阁前有一方池塘,慕风路过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五彩斑斓的漂亮金鱼像是被闷的喘不过气,纷纷游到水面上,不时在水面上吐出一两个泡泡。

快要下雨了,他心想。

耀灵已在门口等了许久,乍一见人,忙迎上去,“我的好慕风,你去哪儿了?主子找了你一上午,怎么才来?”

她眉间隐着急色,想来沈归离已经发过脾气了。

慕风低着头,嗯了一声,抬步进了院子。

“小心些,主子这会儿正发脾气呢!”

院子里的沈归离正在练剑,招式凌冽,气息内敛,锋利的剑气将墙边的一片湘妃竹割得遍体鳞伤。

蓦地,长剑离手,擦着刚入拱门的慕风的右脸飞过,“铮”一声没入了不远处的柳树。

雨前的天气沉闷而压抑,沈归离额间蒙着一层细汗,他冷着脸,走近两步,“去哪儿?”

三个字,不怒自威。

慕风低着头,迫人的气势让他连膝盖也弯了下去。因为爱好,沈归离在院子里的小路上铺满了玉石,凹凸不平的路面跪上去,很不舒服。

“怎么,现如今话也不会说了?”沈归离歪着头看他。

自从两个月前那场意外发生后,他似乎对慕风失了应有的耐心,总也不满意。

跪着的人张了张嘴,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睡忘了。”

“睡、忘、了?”沈归离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几乎笑出了声。鬼隐第一影卫,跪在他面前说,自己因为睡忘了,所以当值误了时辰,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他打量着手底下的影卫,笑道:“擅离职守,鬼隐怎么罚?”

那人肉眼可见地颤了颤,手指无意识地蜷曲,“擅离职守,废退。”

鬼隐一向严苛,对待影卫更是手段残酷,所有于主人有妨害的行为,都是大错,擅离职守,意味着无法履行保护主人的职责,合该是废去武功,退回鬼隐,至于被退回的影卫,如何处置,自是生不如死。

沈归离当然不会轻易将跟在自己身边九年的影卫遣送回去,一是此人得用,二是多年主仆,总还有三分情谊在的。

今晨起身,往日总是守在他身边服侍的影卫没了人影,一群下人伺候的手忙脚乱,沈归离难免有了几分不悦,原以为影卫有什么旁的事耽搁了,不想,他足足等了一早上,难耐中起了几分隐秘的担忧。好不容易人回来了,他却说自己只是睡忘了?

沈归离捏着慕风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脸色倒是没有那么难看了,昨夜慕风服侍他就寝,烛火下脸色白的吓人,是他嘱咐人回去好生休息的。

沈归离有些烦躁。

他打量了许久,才绕过跪着的人,拔下柳树上的佩剑,掷在慕风面前。

“好好练一练,莫让暖风把你吹生了锈。”

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

宝剑落在脚下,慕风沉默了一会儿,捡了起来,剑是沈归离的剑,名唤白引,上面还带着他的温度,他小心翼翼的握上剑柄,闭眼细细感受了片刻,再睁开时,目色冷郁,锋芒尽现。

一阵冷风过后,天色越发阴沉,雨也终于下下来了,第一滴雨落在慕风的手背上,凉凉的。

是那种绵延的雨,很快就打湿了慕风的衣服,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慕风在雨中一遍又一遍的舞剑,锋利的剑气劈开雨滴,又打落了不远处的柳枝。

剑意很急促,却已经比不上曾经的凌厉。

他的身体出问题了,最近总是精神不济,昏昏欲睡,莫名作呕,偶尔甚至会出现内力滞塞的情况。

嗜睡是件可怕的事,他代表一个人的身体机能开始从巅峰状态往下走。影卫的身体总是千疮百孔,它们是主人手里最锋利的剑,也是最易折损的剑。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慕风闭着眼,听着耳边的风声,品尝着嘴里咸涩的雨水,有些难过,是不属于影卫的难过。

淅淅沥沥的雨接连下了三个多时辰,细长的蚯蚓从土里钻出来,在鹅卵石底面拉成长长的一条,忽然,被长长的舌头卷走了。

“呱!”青蛙在树叶底下歪着脑袋,嘴巴动了动,随即后腿一蹬跳到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华丽的披风,边沿绣着一圈金线,靠近地面的地方被雨水沾湿了,颜色有些深。

小厮小心翼翼地举着伞,额头被雨水淋湿了不少。

容与抱着怀里的东西,驻足廊下,隔着雨幕望着院子里矫健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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