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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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队马车沿街迤逦，在气派的酒楼前停下。

早有人陪笑恭候。华服公子下了马车，负手大步而行，直上丹墀，挥臂振落织金孔雀裘。一旁的小厮手疾眼快地收起，迅速叠作规整的方块。

玉冠束发，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不谈身份地位，单以容貌而论，孟章亦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多少闺中女子倾慕的对象。只是过了而立之年，双眉间生了几道深痕，如一个“川”字，加上他眉骨很高，双目狭长，便让他看去总似眉头紧锁，令人一望而生敬畏。

“撞人的事情处置妥当了？”孟章头也不回，抛下这句话。

“秉大人......都，都妥当了。赔了那人银钱，人也没受伤，事情便结了。”那小厮忙道。

“嗯。”孟章将眉一横，拂袖而去，“听着，以后都少给我惹事上身。我平日忙得很，哪有闲工夫处理这些是非。”

那小厮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连连称是，心中只道是跟着孟大人当差真是难办。平时跟在大人左右，既要显出大人的气派威仪，又不能抹黑了大人的威望声名，深不得浅不得，想仗势风光一把，也得瞻前顾后。

但跟着孟大人办事这种美差，多少人求之不得，恨不得排着队巴望轮上自己。他想起当初自己作为杭州城里巡逻的小差役，得了这差事，兴奋得一晚没睡，媳妇还特意做了一桌好菜相庆。如果早料到这差事这么难做，倒不如老老实实在家陪老婆孩子。想到这里，他吞了下口水，连连陪笑。

进了酒楼的门，便是金碧辉煌的大厅，锦屏绣着争艳的富贵牡丹。孟章被前呼后拥着，进了酒楼朝南的包房。

里面灯烛堂皇，紫檀桌椅设好了宴席。十数个中、青年男子锦袍缓带，已经在座，本正在彼此客套寒暄，见他进来，纷纷起身施礼，笑道:“孟大人叫我们好等啊，可得罚酒三杯。”

一见满眼觥筹馔玉，和这一张张堆笑的脸孔，孟章眉宇间的竖痕更深了几分，但是脸上却同样堆起周到熟稔的笑，哈哈大笑，逐一向在座的这些当朝权贵抱拳施礼，行云流水介地吐出客套恭维之词。

孟章落座，便有人向在座的同僚介绍道:“这位便是从朝廷调过来的知州，孟章孟大人。”

已有数人举杯起身，笑道:“早闻孟大人年少有为了，幸会幸会！”“前几年苗疆南蛮作乱，孟大人一举平叛，立下了大功一件那！”“你看看人家不到三十岁就当了枢密使、礼部侍郎，三十出头就成了知州，再看看咱们这些老家伙，可是谁都别想比得上孟大人啊，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来，都敬孟大人！”

孟章的笑容像是长在了脸上，眉眼弯弯，一动不动，像是一张面具。嘴里却发出笑声，举杯一饮而尽。

玉盘装着山珍海味，流水一般送上来。酒杯一空，立刻有艳妆美女含笑过来斟满。

孟章不善于饮酒，几杯入喉，已经头昏脑涨，烦躁欲呕，却仍然连连举杯敬酒，起坐喧哗，每次都是一饮而尽，再翻过酒杯来，大笑着向大家展示，博得一片喝彩声。

像他这样的官员，每月十数次如此的宴饮，几乎不可避免。要想在嶙峋的仕途中爬得更高，将别人踩在脚下，就必得在觥筹交错间攀爬。一旦无力往上爬，或是放弃，那么很可能便是被人踩在脚下，跌入深渊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