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小插曲只短暂影响了温言书半个晚上,天亮之后,一切便都因为忙碌而又恢复了正轨。

为了答谢胖子,三天之后,等温言书的感冒完全好了,他便又吆喝着邀请胖子的朋友们一起吃顿饭,正儿八经和这群“北漂”聊聊天。

为了防止大家跑远路,地点依旧定在白马桥。

这一回再来这里,温言书觉得四周的一切更加立体了些——他能找到胖子口中的那间他丢了钱包的台球室,也能看到衡宁曾经拖着酒瓶子大战群雄的街道,还能看见自己战斗过一天的物流分拣中心。

这将融未融的积雪之下,不再只是一个个陌生的集合,而是一段段故事的伊始。

他们选的那家“老李大排档”,是胖子的朋友开的。

老李土生土长北京人儿,属于拥有北京户口那一波混得不咋滴的,月入账却也是在座各位社会打工人的许多倍。

大排档在白马桥后边一片夜宵街,温言书刚拐过弯,就听到那一片儿不同于别处的熙熙攘攘,再一定睛,着贫穷杂乱的夜晚,比他想象还要热闹。

冬天天黑得早,刚到晚饭的点儿,家家户户都点起了晚灯。

白马桥人流量大,整条街的店铺都生意红火,室内的位置坐满,门面外就挑起橘黄色的白炽灯,一群不怕冷的端着菜碟火锅,热热乎乎围成一团。

温言书按着招牌找到了在这街上显得颇有些气派的老李大排档,一进门,最大的一桌就有人朝他挥手。

“小温哥,这边!!”胖子道。

人差不多快来齐了,温言书扫了一眼桌上的十来个人,有身上还穿着工服的,有安全头盔还撂在一边的,也有纹身都爬上脖子的……形形色色,除了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什么人都能见着。

温言书弯着眼睛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接着,眼睛很快锁定了坐在靠门侧的衡宁。

那人的左边还有个空座,看他来了,衡宁便拧着眉拿起桌上的手机捣鼓起来。

温言书又扫了一眼,胖子旁边的位置也空着,便非常自然地坐到他身边来。

胖子便热帖地帮他把椅子拖出来,朝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我跟大家讲过的小温哥!”

对面的衡宁骤地抬起眼,短暂瞥了他们一眼,回过神来眉头皱地更紧了。

温言书余光看到了所有,只觉得好笑,便主动搭话道:“好巧啊衡老板,没想到今天你也有时间来。”

衡宁被点到名,不得不放下手机,他不爽地看了一眼骗他来“兄弟聚餐”的胖子,又瞥了一眼似乎真没主动邀请自己的温言书,良久只又些不爽地“嗯”了一声。

等回过神来,温言书已经和别人聊起来了。

温言书来了老板娘就开始上菜,这人直接要了两箱啤酒,摆在桌脚说不够再添。

看那人很熟稔地和一群建筑工、搬运工、酒馆老板、出租司机混在一起,衡宁的心底略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似乎只要是能喘口气的,他都能搭上话,衡宁难免联想着,十年前,他可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人际交往算是温言书最头疼的一环,哪怕他脾气再好,似乎也总是在学生群体里最不受欢迎的一类。

衡宁仔细把印象中的温言书和眼前这位做对比——声音、脾性、讲话的风格似乎都还是老样子,一切好像都没变化,又好像都彻彻底底和以往不同了一般。

他正混混沌沌回忆着,此时温言书温润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衡老板喝吗?”

衡宁一抬头,那人不知什么时候拿着酒瓶站到自己身边,俯身凑得很近。

哪怕是在大排档这种重油重烟的地方,也依旧能闻到他身上那一股特别清新舒服的橘子香。

“当然得喝啊。”对面的胖子嚷嚷着,“小温哥带头都喝酒了,谁不喝就是不给我哥面子啊!”

经他提醒,衡宁才看到温言书的位置上,那只倒得满满、正在冒着白沫的杯子。

衡宁蹙眉,压着声音抬头问他:“药停了?”

他声音不大,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关心,温言书看得出来,偏偏就清着嗓子,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道:

“嗯,感冒已经好了,已经不在吃药了,谢谢衡老板关心啊。”

大家齐刷刷看过来,纵然衡宁知道这群老直男不会猜出些一二三来,但温言书的表现依旧让他稍显窘迫。

于是他把怒火转移到了胖子身上:“你今晚不送货了?喝酒?”

胖子慌里慌张举起双手:“就歇一晚……”

“我帮你送。”衡宁终于给自己找到台阶,“今晚我就不喝了。”

于是温言书倒酒的动作悬在半空,顿了几秒又收了回去:“啊,好。”

看到温言书也会尴尬,衡宁的尴尬便也就愉悦地随风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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