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是为何……”

范湍的声音冷不丁地让郁厘凉回过神来。

天已经黑了下来,少女也早已经不在了。

窗外漆黑一片,室内却只点了一盏蜡烛。

以至于烛光窄小范围以外的地方都黑漆漆的。

对于许多人来说藏污纳垢、隐匿邪物的黑暗是最为可怕的东西,对于郁厘凉来说,这里却极其安全。

就像是一个与生俱来的怪胎,他喜欢阴暗滋生的地方。

同那些生机勃勃的碧翠草木都喜欢阳光充沛的地方是一个道理,这样的喜欢,有时候仅仅是一种本能。

为什么?

范湍的话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被他接收进脑海里。

“属下派人去调查回来,当年那位虽不如嫡女,可到底是大家闺秀的穿戴模样……”

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在一夕之间变成个丫鬟?

况且这个丫鬟是几年前才进这府里来,就更不可能会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彼时范湍听到这些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时,虽也略有些吃惊,但连他都猜想到这极可能是少女生出贪念想要冒名顶替,二皇子殿下又如何会想不到?

范湍猜想,二皇子未必不是想看看,这个贪婪恶毒的小小奴婢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吧?

郁厘凉垂着鸦睫,让人完全看不出心思。

他捏着一枚雕花银勺,挑弄着灯芯。

火焰口噼里啪啦爆出灯花,灯影明明灭灭地打在少年的半张脸上,像是俊雅与阴鸷的矛盾结合。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印着火焰的檀黑双眸,宛若一道深谷幽渊,触不见底。

“玉佩……”

“可以换取三个愿望。”

少年终于微微启唇,回答了范湍的话。

可惜少女的贪婪与无知让她白白地浪费了第一个愿望。

吃独食是凶兽与生俱来的天性。

她拿着那块玉佩,让一个根本不可能请旁人共食的二皇子请她共食。

说不上来这其中到底是自作聪明占得多些,还是愚蠢更多。

范湍左思右想之下,又唯恐二皇子真有什么便宜被这女子给占了去……

“另外两个条件,也许会令她露出马脚。”

他抬起眸,瞥见少年那双染上了烛光温暖色泽的纤长手指,握着那枚银勺饶有兴致地挑拨。

直至那时明时灭的蜡烛彻底坚持不住,在“嗤拉”一声中熄灭,使得室内彻底陷入了黑暗。

月光淡淡的清冷银辉取代了烛光的存在。

少年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这一瞬彻底地陷入了阴霾之中,覆上了月光的惨淡。

那双眸中的乌黑森森地占据了大片眼白,骤地瞥去一眼时竟有种渗人的窒息感。

范湍僵硬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多打量少年一眼。

是他多虑了……

那另外两个条件,从表面上看来恰如一块裹着蜜糖的酥饼从天而降。

但恐怕也会要了少女的命吧?

范湍不禁再一次为沅沅感到一丝遗憾。

从她说出这块玉佩属于她的时候,就注定了日后她会后悔……

后悔今时今日没能收敛住的贪婪念头。

因为能死在他们这些人的手中,比死在二皇子的手中恐怕要幸运得太多了。

……

天黑的时候,沅沅已经回到了狗窝,快速进入咸鱼状态。

直到芭蕉带回来一把……瓜子?

托沅沅的福,芭蕉现在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瓜子的习惯。

“咔嚓咔嚓咔嚓——”

“沅沅,这块玉佩可真好看。”

芭蕉细细打量着这块玉佩,语气颇为赞美。

即便忽略它的价值,把它当做一块寻常的石头,它也几乎是石头中最为好看的一块,翠色/欲滴。

沅沅看着这倒霉石头,瓜子瞬间都嗑得愁云惨淡起来。

“待我找个偏僻地方,把它重新扔了……”

“扔了?”

“为什么要扔了?怎么能扔了?”

芭蕉从板凳上一跃而起,瓜子也不嗑了。

“沅沅,不要它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

一双小胖手轻轻地拉住沅沅的下摆,芭蕉憨憨地使出撒娇的技能,“但你扔在哪里可以告诉我吗?”

沅沅:“……”

差点忘了,芭蕉这傻孩子在原书里一直都在给炮灰沅背锅,至死都觉得自己和炮灰沅是对关系极好的闺蜜。

看着芭蕉跃跃欲捡的姿态,沅沅甚至还可以很省心,不用担心玉佩因为没人接盘又重新找到自己。

要说一点都不心动,也不可能。

但……

沅沅尬而沉默地把玉佩揣了起来,并且表示自己只是在说笑。

芭蕉立马干笑两声,“哈哈,我就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说完,气氛立马从一般尴尬变成了十分尴尬。

好在双方都很自觉地起身,在鞋底被脚趾抠出洞之前,大家都各自上榻去睡觉了。

夜里沅沅翻来覆去。

想到今天和少年分开之前的场景,沅沅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她最终还是拒绝了少年从垃圾桶里递来的鸡腿。

看见少年在被拒绝之后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沅沅如鲠在喉,退婚的话更加说不出口。

经过反思之后,沅沅发现这样不行。

进度也太慢了,放小说里,读者指不定还以为她是个无情的水文工具吧?

所以沅沅暗暗下定决心,决定等到下次一看见小童养夫之后,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就立马开口,让她毫无退路地先和他把婚给退了。

得出这么个结论之后,沅沅两眼一合,终于顺利进入黑甜梦乡。

然而这一等,沅沅足足半个月没有再见到过小童养夫了。

因为一夕之间,她忽然就肩负起了一个极为沉重的任务,忙得不可开交。

……

在一处隐蔽的院落里,宁瑕和眼前看似刚正不阿的兄长正在叙述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

府里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至少比去年要多。

而且,死的无一例外是当年的老人。

这样下去,只怕府上其他的下人们也会进入惶恐万分的状态当中。

这对卫国公府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解药在大哥这里?”

宁崖瞥了他一眼,“不在。”

“也不在我这里,难不成,解药在三弟那里咯?”

宁瑕从对方那张紧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信息,也很清楚自己从宁崖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这府里的人从来都只顾着独善其身,他们的祖母向来都是最为精明的人,如今她老人家在离西苑最远的地方东苑静养,不许任何人打扰,怕也是为了防备那人罢了……

宁崖思索片刻,沉声说道:“离二皇子回宫的日期快了。”

只需如往年一般,再稍加坚持一下,便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使得卫国公府重新恢复以往的宁静。

宁瑕点了点头,临出门的时候,突然发现大哥后面那两句话好像不结巴了?

是错觉吧?

提起来只怕又要让大哥心底难受。

宁瑕没放在心上,才跨出一道圆拱门,便瞧见了外面的老三宁珈。

看见了来人,倚在墙角的男子才慢慢偏头打了个招呼。

“二哥,真巧。”

宁珈手里握着一把折扇,优哉游哉,也不知是蹲了多久的墙根。

“怎不见大哥与你一起出来?”

宁瑕瞥了他一眼道:“大哥他另有要事,从后门离开出了府去。”

宁珈听到这话,却微微勾唇。

“大哥怕是和我们的阵营都不一样吧。”

他的语气含着一丝意味深长,倒像是知道些什么。

宁瑕眼底掠过一阵阴沉,冷冷一笑,“难道我与你的阵营就一样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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