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卿元自从拿到圣旨后便一直出神,现下已经过了三更了。

贴身婢女白薇上前来添了杯热茶后提醒道:“殿下,夜深了,该就寝了。”

静到落针可闻的书房里突然响起了声音,唐卿元已习以为常,她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唐卿元的视线仍胶着在明黄色绢布上,眼睑半垂,看不清她的表情。

“三更已过,刚到丑时。”

唐卿元低低嗯了一声,伸出手直直地落在了绢布上。

晌久,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将一直合着的绢布缓缓展开,用上等松墨眷成的字也逐渐露出了真面目,是无比的尊贵荣耀——这是封重阳长公主唐卿元为皇太女的诏书。

空气凝滞了。

白薇悄悄地看向唐卿元指尖下的诏书,面色不解,被册立为皇太女这不是喜事吗?

为何自宣诏以来,殿下便一直坐在书房中,脸色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般,看不出丝毫的喜悦。

白薇见到唐卿元没有就寝的打算,她又提醒道:“殿下,明日还有早朝。”

现下距离早朝的卯时不到两个时辰,若再不休息,只怕身体会支撑不住。

“白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唐卿元终于将视线从诏书上挪开了,她眼中迷茫,如海中飘浮的浮木一般。

白薇一愣,马上缓了过来,“殿下请讲。”

白薇神色比她册封太女之前多了恭敬,唐卿元无由来地生出了一股烦闷,她抬起手,刚被展开的诏书又重新合上,将未出口的话也一同卷了进去,只剩下诏书背面张牙舞爪的龙,睁着一双呆愣的眼看着她。

唐卿元盯着这龙,更烦闷了。

殿下殿下,她根本不想当这太女殿下。

唐卿元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又偷偷摸下床,走到了自己的梳妆台前,看着在暗色中仍展翅欲飞闪着光芒的蝴蝶金簪,这是皇帝爹在她及笄时赐给她的,据说价值连城。

若是卖了——

唐卿元铺开包袱,将金簪装上,又塞了几件压箱底的好物,最后从妆奁最底部翻出大几张面额千两的银票。全部准备完毕,唐卿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狐狸一般微微一转,面上也终于有了喜色。

被封为储君的十来个皇兄弟,不是死了就是残废,皇子没有可封的了,这储君之位才落到她一个公主身上。

可见这储君之位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才不要呢。

唐卿元背上包袱,等到她出去游玩够了,估计朝中也安排了新的储君,那时候她再回来继续享受公主的尊荣,一举两得。

唐卿元摸着黑向门口走去,所幸她现在还住在公主府,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即便被发现也没什么。日后搬到了东宫,到处都是眼睛,那就再也没机会逃跑了。

刚走了两步,就感觉身侧好像碰着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却迟了。

瓷瓶碎在地面上,在这极其静寂的空气中宛如惊雷般在她耳中炸开,也将睡在外间的白薇等人惊醒了。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您还好吗?”

躺在唐卿元脚边的是一根柳枝,即便身边没有点灯,无比黑暗。她也能想象到枝条是何等的柔软。

这是宋穆明亲手折的,她接过后没舍得丢,小心翼翼地将它带回来,用上等的琉璃瓶养着。

唐卿元蹲下身子,将柳枝捧在手心。

她忽地想起,过两天就是春闱,宋穆明也会参加,凭他的文采必能金榜高中,到时他会意气风发地打马游街,万人空巷,属于他的盛景她不想错过。

可是......最终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中的纠结也渐渐隐去。

唐卿元伸手点了点枝条上的新叶,威胁它道:“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大牺牲,你可不要辜负我。否则......我就把你搁太阳下暴晒,晒死你。”

一番折腾,距离卯时也没有多长时间了,唐卿元干脆换好衣服等着上朝,谁知刚到宫门便看见宋丞相却跪在那里,也不跪了多久。

这宋丞相有点迂腐,但为大宁却称得上鞠躬尽瘁,唐卿元即便不喜欢他,还是上前行了礼。

宋丞相没有回应,他直视着宫城,神色坚毅,眼中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上半身如青松一般直挺着,一点也没有年过花甲的老迈。

白薇很快就从旁人嘴里知道了原委,她皱着眉,神色严肃,将所得尽数告知唐卿元。

一点惊讶从唐卿元眼底如波一般散开,她掩着唇轻咳一声,带着感激:“丞相大人辛苦了。”

眉眼含笑,看不出一丝的恼怒之色,远观的几个大臣看着这一幕面面斯觑,这位.....莫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宋丞相视唐卿元为无物,他突然扬声高呼:“储君为一介女流,我大宁的社稷不保啊,陛下三思啊!”

说完,双手撑地,额头重重地磕在了白玉铺成的地面上。

唐卿元愣住了,我知道你对我不满,但好歹得等到我离开这里再说吧?当着面,这是有多不把她放在眼底。

唐卿元没能上朝,她一进宫门就被带去了御书房,在下朝后她才见到了老皇帝。

“身为储君,要以德服众,这才是正道。”皇帝爹看着清瘦了不少,以前状若十月怀胎的肚子也变得平坦,龙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地,唯独眉宇间的威严,是一如既往地不可忽视:

“日后你就跟在朕身边,好好学习。什么时候朕满意了,什么时候让你担当大任。”

“父皇,儿臣......”

唐卿元刚想拒绝,皇帝爹便沉声道: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在朕面前,把你的小心思好好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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