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公社小学要做大扫除。孩子一大早提着小桶和抹布,带着手套出门了。

雄赳赳气昂昂的,不知道的以为要上战场呢。

赵秀云只得在后面喊:“小心点知不知道。”

禾儿给妈妈一个很敷衍的“知道”赵秀云叹气之余也别无他法准备收拾一下去上班。

方海穿戴整齐,赖在门边不走眼睛一个劲盯着媳妇看叫人想忽视都不行。

赵秀云无奈地想笑说:“你也小心点。”

也?

也行吧,方海心满意足出门。

苗苗挥手跟爸爸说再见小梳子试图给自己梳头发,疼得嗷嗷叫。无非是睡一觉也不知道是她们格外爱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是怎么的天天起来都得花大力气梳顺。

赵秀云手上弄点水给她打湿一点,绑了两个小麻花别上红色的小发卡,孩子头发少发卡巍巍颤颤的好像碰一下就能掉。

她试着商量说:“苗苗咱们不别发卡行吗?”

苗苗某种程度上来讲是比姐姐更倔强的孩子立刻捂住自己的头,大有不让我戴我就哭的架势。

赵秀云捏她的小鼻子说:“你啊你,要是掉了丢了别回来哭鼻子。”

一语成谶。

晚间,苗苗果然没戴发卡回来小丫头找了一天都没找到,看到妈妈哭得不像样,那可是她的生日礼物。

赵秀云把小女儿抱在怀里哄,慢悠悠在家里踱步走,说:“妈妈是不是说会丢?”

指不定是掉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苗苗哭得愈发悲痛,简直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方海心疼坏了,赶快说:“丢了就丢了,爸爸再给你买一个。”

买一个,也不是丢掉那个。

苗苗断断续续说着话,因为哭泣叫人难以分辨。

赵秀云试图复述出来没成功,做作业的禾儿抬起头说:“她说她要原来那个。”

按说发卡也不育红班就那么点大地方,怎么会找不到呢?

禾儿算术算半天算不出来,正是心烦的时候,不耐烦地说:“方青苗,不许哭了。”

苗苗抽抽噎噎,哭声憋在喉咙里,别提多可怜。

也算有人治得住她。

方海松口气,可千万别再哭,他脑壳都震得嗡嗡响,有的孩子真是不哭则已,一哭惊人啊。

他好声好气地说:“咱们再买个新的,买个更喜欢的好不好?”

一个发卡,三毛钱,他还是心疼的,可只要能不哭,什么都好说。

赵秀云看他一眼没说话,也是被女儿的执着闹得够呛,顺水推舟道:“你带她出去玩一会,我做饭,让禾儿好好把作业做了。”

三年级的第一天,也不知道是有多难的功课,回来眉头就皱得跟什么似的,巴巴跟手指头较劲。

出去肯定是要去供销社,禾儿耳朵尖,说:“爸爸,我想喝汽水。”

就数她最爱吃喝,赵秀云没说话当默认,进厨房赶快把饭煮上,又洗菜切菜,间隙从禾儿身边过,定睛一看,问:“你这写的是作业吗?”

孩子自觉,她现在又要上班,不像刚来随军时盯得勤,回来见她写写画画的,还以为是作业,现在看着倒不像。

禾儿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正经事,得意给妈妈展示说:“是我这个暑假挣的钱。”

一分两分,一毛两毛,零零碎碎居然攒下来三块多。

赵秀云摸摸孩子头发说:“你把零钱给妈妈,我给你一张大炼钢。”

五块钱的纸币,大家都叫“大炼钢”。

禾儿加减法还是过关的,却没有多少钱多了的喜悦,重重在桌上拍一下,说:“只剩两块一。”

她明明记得自己有三块七毛二的,今天数来数去却只有两块一,剩下的钱去哪里了?中间差的可不是一分两分,是一块六毛二!

赵秀云看一下孩子简陋的账本,心算完说:“是不是你花掉忘了?”

禾儿猛摇头说:“没有,我不花钱的。”

她自己的钱,是绝对不花的,都找爸爸要。

也是,这孩子进口袋的钱就别想再掏出来,按说这写得这么详细,也不会是记错啊,好端端的钱放家里,还能丢了?

这可不是小事啊。

赵秀云急着炒菜,说:“你再好好想想,妈妈先做饭,吃完饭咱们一块想。”

禾儿坐下来继续苦思冥想,习惯性咬着铅笔头。

方海抱着止住哭的小女儿进来,说她道:“禾儿,不能咬。”

脏死了,就那笔,一天不知道在地上滚过多少圈,又叫多少人踩过。

禾儿讪讪把笔放下,把妈妈也没有答案的难题丢给爸爸。

方海第一次看她的账本,还别说,他的分量不少,人家写得清清楚楚。

爸爸一分

爸爸一毛

他苦笑不得道:“人家卖猪肉的也这么记。“

猪耳朵三毛

猪蹄七毛

他看过一回,一样一样的。

禾儿不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催爸爸快点帮她想想,有没有她花了钱自己忘记的时候。

方海连自己给过孩子多少钱都不记得,哪里记得这些,他粗枝大叶的,这些年过日子全赖一本心账,反正每个月定时寄多少出去,他自己花的可以忽略不计,剩下的不全是攒的。

看看存折里有多少钱不就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爱莫能助,说:“东西先收起来,要吃饭了。”

客厅里就一张桌子,禾儿的东西摆得满满,她一锅端全丢进书包,只把新铅笔盒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合着书包旧的无所谓,这新的就跟宝贝似的是的吧?

方海把苗苗安顿在椅子上,她头上是一个崭新的发卡,粉红色的,有一点点毛绒绒的触感。

姐姐摸一下,她就很大方摘下来要送。

禾儿才不会抢妹妹的东西,她有一盒子宝贝发卡,给妹妹别好说:“不好看。”

是真的觉得不好看。

苗苗本来喜滋滋的,嘴一瘪要哭。

禾儿断定道:“是爸爸挑的。”

方海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哟呵”一声道:“成精了你,你怎么知道我挑的?”

禾儿有些一言难尽道:“因为不好看。”

供销社东西虽人少,还是有几样的,爸爸偏偏挑中最丑的,卖了最久也没卖出去的那个。

赵秀云后脚跟着出来,也是被苗苗的新发卡吸引了,跟老大一个想法,说:“供销社小王愁这个发卡好几个月,终于被你给买了。”

什么意思啊这是?

方海赶紧问苗苗道:“你觉得好看吗?”

苗苗用力点点头,粉粉的,当然好看了。

得,人家喜欢就行。

禾儿作怪摆鬼脸,很快把妹妹逗得哈哈大笑。

一家人吃着饭,她吃一口,就要看一眼手边的账本,显然今天算不出来,决不罢休。

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的样子。

赵秀云帮着她算,翻来覆去好几遍,数目肯定是对的,但现在钱对不上。

禾儿气得吃饭都慢起来,委屈死了,她可是鼓起勇气去抓壳子虫,五只一分换回来的钱,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赵秀云看她眼泪汪汪,头已经疼起来。

方海不遑多让,说:“丢了就丢了,爸爸再给你五块,好吗?”

他不说话还好,说完禾儿放声大哭,她才不要五块钱,她就要自己的一块六毛二!

赵秀云气得瞪孩子爸爸,小声哄起来。苗苗听懂话,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房间里,拿出自己放钱的饼干盒,塞到姐姐手里。

本来她应该是没钱的,出门挣钱没有她,但禾儿每次要是带着妹妹去帮家里买东西,剩下来的零钱都会给妹妹存一半,还煞有其事给她也记了小账本,说:“等你上小学,你就可以自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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