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到幼童的身体里记挂不了太多心事,纪佩原本一直惦念外头的消息,可府内一直风平浪静,纪佩便渐渐安下心来。

加之有亲娘守着仔细调养,没两日,纪佩这具小身板就又能活蹦乱跳了,而纪佩才真正体验到万恶的贵族生活有多么堕落……她觉得这么几天下来,她的四肢都快退化了,不由奋力要求四处溜达一下,顺便适应一下环境。

王妃自然没有不依的,只叫林嬷嬷仔细看护,甚至还叫了丫环婢子来给纪佩裁剪新衣,她笑吟吟道:“不多时便要入冬了,佩娘身子长得快,合该多裁几件好看的衣裳。还有三郎……”最后一句,几乎低不可闻。

纪佩有些傻眼,他们家不是正被围困吗?居然还能做得出衣裳?!

她好奇地跟着林嬷嬷去看了才发现……她真是低估古代贵族的腐朽了,这巨大到堪比公园的院落,那满满十几仓库的东西,衣食住行应有尽有,除了她之前生病所需的药材特殊没备下,新鲜的蔬果比较勉强之外,估计外边再围个几个月也没事。

她娘说裁衣就裁衣,不是一件两件,而是满满几柜子……总之,纪佩觉得,哪怕是按她前世在某宝买一件扔一件的架式,这辈子应该都不缺衣裳了。在万恶的封建社会面前,什么消费主义社会终究还是弱爆了!

那一日,秋高气朗,阳光明媚,王妃亲自给纪佩换上新裁的秋衫,小小的锦衫上遍绣小团花,与王府园子里争艳百花相较全不逊色。

王妃换了一身与平素截然不同的衣饰打扮,林嬷嬷为她梳好高髻,她亦端坐镜前轻上红妆,绚烂阳光自院前的树枝叶间洒落,仿若星辰闪耀,晶亮的铜镜内外交映出端严明艳的面庞,看得纪佩呆呆愣住。

王妃似是在镜中看到了纪佩,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微风拂来,她的步摇与紫色衣袂飘飞,裙衫上绣着的孔雀直欲展翅而出,当真是美得惊心动魄。

然后,王妃招过呆呆的纪佩,自腰间解下那枚金丝悬镂玉佩,挂在纪佩脖子上,遂揽着她一同看向镜中,铜镜中映出一大一小两张神似的面庞。

王妃含着笑,口气骄傲又爱怜:“佩娘将来定会更好看……”

纪佩微微红了脸蛋,她低头去看那玉佩,是一个人戴着高冠、驾着龙车马,立体镂刻里,仿若真的腾云驾雾般,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尊贵神气。

王妃凝望过来的眼神那样温柔,不知道是在看纪佩,还是在看那枚玉佩,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迷蒙而悠远。

林嬷嬷取来那只华丽到耀眼的大风筝,青色大鸟羽毛与宝石交织,无比绚烂,王妃写下的字迹与纪佩的墨手印早就被能工巧匠藏在羽毛之下,全然不影响其美貌。

纪佩被这古代的巧夺天工彻底震住。

王妃展颜一笑,牵起纪佩的手:“走,娘带你放纸鸢。”

纪佩像个真正的小孩子般,奔跑着欢呼着,看着那只纸鸢在晴朗的秋日里越飞越高,闪闪发着亮,她那么快乐,只要一回头,那个美丽的身影就一直微笑着在她身后。好像这段时日的阴霾都随着放高的风筝一路远去。

小孩子的身体毕竟支持不了太久的运动,一上午的活动,吃了晌饭,纪佩就已经困倒,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看天色也不过黄昏时分,帷帐中却沉沉的一片黑暗,纪佩有些慌张地喊道:“娘?”

没有人回应,只有中堂传来隐约的喧哗。

纪佩赤着脚冲出门外,她不记得有没有惊醒守夜的仆婢,她只一味循着中堂的喧哗、顺着白日里逛过的院落一重又一重奔跑,天色明明还没有暗,她却从来没有觉得这座府邸这么大、这么黑,仿佛一只择人欲噬的怪兽,那样叫人心慌和恐惧。

中堂的喧哗突地静了下来,纪佩的心却猛然跳得更快了。

她已经隐约可以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汉王行军出阳平,与蜀军相峙数月不下,陛下连发三道圣旨召回大军,汉王均抗旨不遵,至今不肯班师回朝,此等逆行不是谋反是什么?!”

一个熟悉的女声只回道:“世人皆知,我夫十五岁便披甲上阵,历经大小战阵不计其数,他身上,新伤旧伤三十余处,多少遭生死走过,为我大周平定汉、凉诸州,军功赫赫……连我的大郎也是亡于阵前。天下百姓俱知有他、有汉王军才有边关安宁、光复大周,如今你们一句‘谋逆’便想抹煞汉王府的一切?!”

另一个声音却是笑道:“王妃,不论汉王之罪是否确凿,我等今日奉令前来,用是想问上一句,汉王麾下可是有一偏将名唤程十三?”

众人视线都往一处看去,程十三冷然道:“便是我又怎地,污蔑我家王爷,我程十三第一个不答应!”

那声音依旧笑道:“九月初三未时至申时,你在何处?”

程十三面色一变,纪佩心跳骤然加快,九月初三……那是她穿越过来,生病当天,也是汉王府被围、她娘让程十三出去给她抓药的那天!

难道那天……程十三做了什么被抓住了把柄?

不待程十三或是任何人辩解,那声音已经是厉声冷喝道:“汉王三召不归,如今汉王府又派偏将在京中四下走动、勾连消息,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王妃岂不肯认汉王之罪,那休怪我大理寺入府搜查,我等得罪了!来人!”

纪佩越听越是心慌得厉害,她冲中门、到得府门口,那里聚了太多太多的人,府中上下护卫,好像全都聚到了这里,灯火映照下,那一张张面孔俱是一般的悲愤郁结……

纪佩仗着个子小,从他们之间钻过去,她拼命钻过去,只想最快跑到那个说话的人身边,逆着外边的兵马灯火,她已经看见那个人,高髻簪环、紫裙熠熠,更胜白日的凄丽华美。

那声音带了纪佩从来没有听过的惨烈笑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尔等小人,竟能构陷我汉王府于这般境地……我不过一妇人,不能征战杀场以报社稷,夫君,你定要平地蜀地,证我汉王府清白!父皇!我汉王府忠烈,日月可鉴!”

纪佩呆呆立在原地,只看着那华丽的披帛摇曳起来,仿佛仙人将乘风,赤裙上的雀羽飞展,即将飞摇上九天……

“碰”地一声响,伴随着无数凄厉的哭喊,飞扬的披帛缓缓落地,纪佩好像忘记了怎么去眨眼,只觉得眼前一片弥漫开来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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