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征求他的意见,所有的动作又仿佛是提前在心中演练过一般,一气呵成,毫不滞涩。

她的身量都才刚到谢景昭下巴,他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视觉上像是扛了一座小山。

谢景昭没想过她会这么做,被她拖起来的全程脑子里都是思维迟缓,没太反应过来的。

他脚下本能的迈着步子。

侧目,还得垂了视线才能看到少女乌黑的发顶和挂着一层汗珠的鬓角。

大热的天,他身上又疼,脚下步子艰难又沉重,却是莫名的,心间仿佛流过一汪清泉,温而不燥的水流洗过,整个心田之间一片舒适又平静的柔软。

谢景昭看不见池芮的面孔和表情,头一次这样依附于一个除了他母亲之外的女子……

心高气傲的小陵王居然丝毫也没有觉得丢脸和不自在,甚至还强撑出了几分兴味的嘲笑:“你准备就这么把本王拖下山去?”

池芮便觉得他这人挑三拣四,甚是矫情。

这都什么时候了,保命要紧,难道还要瘫在这等八抬大轿来抬才行?

谢景昭这么大一坨,她虽然力气大,但是体型不搭,扶着他也甚是吃力,她便也懒得扭头看他,只道:“这下山的路起码还得走大半个时辰,你先凑合走着吧,我攒着点儿力气,等你实在走不动了我再背你。”

谢景昭:……

小姑娘显然是会错了意。

谢景昭便觉得好笑:“你不是想跑么?现在扔了本王,本王一定追不上你。”

池芮抿了抿唇,全力撑着他的身子走路,没有接茬。

谢景昭等了等。

听她呼吸有些沉重,便知她这么扶着他走得必然也甚是辛苦。

池芮不理他,他心情倒是不差,这会儿甚至都懒得去想万一那些刺客再去而复返了该怎么办。

山间的小路崎岖,耳边充斥着盛夏的蝉鸣声,他却竟走出几分惬意的心境来。

池芮可没他这么好的兴致,要不是方才谢景昭在危难之际护了她,她才懒得管他死活。

两人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好在池芮从小在这山上长大,对这一带的地形了若指掌。

沿着山路走了两刻多钟,池芮已经汗流浃背。

谢景昭身上伤口疼,相形之下反而还没觉出别的不舒服来,只是他靠在池芮身上的那半边身体,大热的天里两人的汗水合在一起将各自的两层衣衫都浸透了。

谢景昭再次垂眸去看池芮,就见她鬓边垂落的发丝也都被汗水打湿,偶就有一滴汗珠随着发绺滴落。

此刻正是午后太阳最毒的一段时间,谢景昭道:“停下歇会儿吧。”

池芮走这一路,虽然看着沉稳,心里其实又急又躁,肩膀撑着他身体继续往山下走:“还是走吧,那些刺客看着奇奇怪怪,万一再杀回来呢?”

谢景昭便失声笑了出来:“既然这么怕,那你还非要带着本王这么个累赘?”

又是老问题。

不过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之常情罢了,没什么好解释,池芮仍是不屑于回答。

不过谢景昭一提,她就也想起了之前疑惑,终于艰难的转了转已经硬撑的有点僵了的脖子看向他:“小王爷您知道方才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吗?”

谢景昭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肩上。

她这一扭头便是个仰望的角度。

之前在泥里打滚,再一流汗,她脸上都淌出了几股泥印,纵那容貌再是姣好,也叫人品不出几分美感了。

只是近距离的对视之下,谢景昭赫然发现少女的一双眸子依旧清澈明亮,神采奕奕。

他心脏跳的瞬间便又有了几分不适,可是想往旁边避开视线却又着了魔似的舍不得,最后便佯装冷静的嗤了一声:“本王的名声不好,得罪几个人找上来寻仇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池芮却是当场翻了个白眼,也跟着冷嗤一声。

她重新埋头下去,撑着谢景昭继续走路。

谢景昭却被撩拨起了兴致,刨根问底:“怎么?难不成你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

“不知道。”

谢景昭刚要再追问,她却紧跟着话锋一转,又喃喃的忖道:“他们来势汹汹,可是听了你自报身份之后却又立刻作罢,我看他们不像是冲着小王爷你来的,倒像是……”

“像是什么?”

谢景昭能猜个八成以上的内幕是因为他本身就知道很多隐秘之事,却是不想——

这么个养在山上的野丫头单凭着那几个刺客的反应,居然也推断出了无比接近事实的所谓真相。

池芮说着话,终于又重新扭头看向他:“像是认错人了?”

她的眸子,清明一片,里面熠熠的光辉透着明达世事的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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