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竹峰千年霜雪不歇,簌簌落下,模糊了视线。

沈霁筠也不知在冰天雪地中站立了多久,刺骨的寒风吹散了身上的草木气息,使得他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心中那些纷乱的杂念犹如石子掠过湖面,在泛起一阵阵涟漪后,最终还是静静地沉入了湖底,再也不见踪影。

但这并不代表杂念消失了,就算藏得再好,也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沈霁筠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的时候,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漠然。

哗——

天际闪过了一道红光,直直地落到了云竹峰的山巅,惊起了一地的积雪。待雪花纷纷落下后,从中走出了一道身影。

“师兄!”

来的正是姜黎安。

他一听到谢小晚被救走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姜黎安还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一脸关切地问:“师兄,听说你走出了云竹峰……”

沈霁筠抬眸看了过去,眉眼冷漠凌厉,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姜黎安有种一切心思都被看穿的感觉,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

过了片刻,待沈霁筠收回了目光,他才敢开口说:“师兄,你是去救那个凡人的吧……”

凭什么?

那不过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就算长得再好看,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也就年华不再、容颜逝去。

姜黎安满心的不甘。

当年云竹君下凡,他是主动愿意去帮忙渡情劫的。可是没想到云竹君没选他,反而选中了一个凡人。

现在更是为了这个凡人结束了闭关。

他有哪里是比不过这个凡人的?

想到这里,姜黎安脱口而出:“师兄,为什么?”

沈霁筠只淡淡道:“在暗牢里,他会死。”

姜黎安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开始为自己解释:“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出现在朗日峰弟子住处,我身为宗门的戒律长老,有权带他去暗牢审问。师兄,你若是觉得我做错了,我甘愿受罚。”

沈霁筠望向了远处冰封的山丘沟壑,语气淡然:“你是没错,可是,他会死。”他顿了顿,“所以,我去救他。”

姜黎安盯着沈霁筠:“只是如此?”

沈霁筠毫无迟疑地说:“只是如此。”

可是话音落下,他的眼前却闪过了谢小晚的种种身影。

灯火阑珊处,少年手提花灯,火光灿若星河全不如眉眼间的那一抹笑意灵动。

他轻笑道:“喂,书生,你是看傻眼了吗?”

桃花雨落,少年踮起脚尖折下一支桃花,回眸嫣然一笑。他将桃花抵在脸颊,人面桃花相映红。

“夫君,我们摘桃花酿酒吧,明年可以喝。”

再一转,便是雷声大作,疾风骤雨。

少年胸口没入一道雪刃,猩红的鲜血与雨水混杂在了一起。他大概是疼极了,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滑落,可是他的目光却依旧执拗天真:“夫君,你、你……不要,不要走……”

真的只是如此吗?

沈霁筠的心境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又变得坚定了起来。

无情道,断情绝爱、无欲无求。

大道漫漫,本就无人能够作伴,既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就不可能回头了。若是回头,这么多年所舍弃的、所牺牲的东西,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漫长的沉默过后。

姜黎安忍不住开口:“那师兄你还将他留在这里?”

沈霁筠回头看向那座仙宫。

云竹峰本来只有苍雪覆盖,洁白无物,这座核雕仙宫与四周的雪景格格不入,一如沈霁筠心境中产生的波澜——这是不应该存在的。

沈霁筠道:“待他的眼睛好了,我自然会送他离开。”

姜黎安听到了这个答案,仍然有些不甘,提议道:“师兄,若是那个凡人身上有伤,留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我带他去医师处治伤……”

沈霁筠不语,像是在考虑。

-

仙宫中,谢小晚靠在一根盘龙柱后,指腹轻轻划过上面雕刻着的夔纹,感受着上面锐利的纹路。

在失去光明后,他的听觉变得越发的敏锐,能够听见外面清晰的交谈声。

在一阵交谈声后,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虽然看不见,但谢小晚依旧能感受到沈霁筠的迟疑。

想逃避?

也要看他有没有给这个机会。

谢小晚不慌不忙,赤着脚走回到了房间门口。

在即将进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摩挲着摆放在门口的花瓶,抿唇一笑,眉眼间满是狡黠。

然后,他拎起了花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伴随着“砰”得一声,他惊慌失措地喊:“云竹君——”

沈霁筠一听到动静就赶了过来。

等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谢小晚跪坐在了冰冷的白玉地砖上,黑发散乱,眼尾都红了一片。他的身旁是碎裂的瓷器,一个不慎,就要被瓷器碎片割伤。

沈霁筠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挥,一道剑气迸射而出,将那些瓷器都震成了齑粉。

明明沈霁筠已经进来了,可谢小晚依旧毫无反应,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不停地在摸索着。

“云竹君……”他想要站起来,可因为太过病弱,刚刚起身,又跌坐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沈霁筠才反应过来,谢小晚已经看不见了,而他进来的时候太过心急,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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