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戴着手铐,连同按摩小姐一块被押到了拘留所。
对一个规矩了一辈子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那代总监噤若寒蝉,身体像筛糠一样抖着。酒彻底醒了。他脑子一片空白!进到按摩房后发生的事,他一点也想不起来。警察向他出示了执法记录仪拍到的画面。看着自己赤身裸体和按摩小姐在床上的样子,他百口莫辩,臊得脸贴到了胸上,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这辈子完了!“嫖娼”这顶帽子,不仅会终结他的职业生涯,在家人面前他也将永远抬不起头。他从小受的教育是知书达理,遵纪守法。但是做梦也没想到,在50岁这年,在本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即将开启新篇章的时候,却戛然而止。原因竟是进了局子,蹲了班房。
白袍点墨,终不可湔。那海蹲在拘留室的地上,心里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屋里没有空调,他却感到寒气逼人。
总监办公室的椅子还没有坐热,就再和他无缘。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他这个代总监的任期短得可笑,短得匪夷所思,甚至有些诡异。
那海突然觉得,这一切怎么这么巧?!当代总监一个月,偏偏要聚餐;聚餐一高兴,平时很少喝酒的他,偏偏会喝大;喝大了,平时都是直接回家,偏偏这次要去唱歌;唱完歌偏偏又被安排去按摩;偏偏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小姐扒光自己做全套服务;做服务的时候,偏偏警察冲了进来!这太像一个局!?
那海猛地想到了黄江涛。整个过程,黄江涛积极主动,一直在张罗。他还隐约记得,去洗浴中心,还是这小子搀着他,极力撺掇他做个按摩。
黄江涛为什么要这么干?难道他也有野心?把自己弄下去,台里就会提拔三个副总监?他就有机会?他心里到底有什么恨?这些年,自己待黄江涛不薄啊!
那海陷入深深的恐惧。半天,他又自我否定地摇起了头。
……
警察带走了403房间的犯罪嫌疑人后,又对整个洗浴中心进行了检查。505房间的孟成刚刚做完按摩,小姐刚刚出门,警察就进来了。没有抓住现行,孟成躲过了一劫。
黄江涛洗完了澡,又在桑拿房蒸了一会儿。正酣畅淋漓的时候,就听见进来的客人小声议论,说外面来警察了。黄江涛猛地睁开眼,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快步走出了桑拿房。当他走出浴室,穿好衣服来到大厅的时候,发现旁边的墙角处已经蹲了不少穿着浴袍的男男女女,几位穿便装的警察正在大声喝斥,让他们老实点。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那海和孟成有没有事。他可是给他们安排的全套服务。
黄江涛躲在大厅的角落里观察。不一会儿,孟成穿着衣服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走出来,头也不回地直接出了大厅。黄江涛的眼睛急忙前后左右搜寻,偏偏不见那海。他心里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抬腿追着孟成走了出去。
快到广场边角的位置,黄江涛喊住了孟成。两人转脸相对的一刻,都异口同声地问:“那海呢?”孟成一脸的慌张,见江涛也不知道那海在哪儿,他一拍大腿,嘴里喊了一声:“坏了!出事了!”黄江涛的脸一下绿了。
两人慢慢地走到广场边上,孟成心有余悸地解释了自己的经过。他说正常的按摩做完之后,小姐还想给他来点特殊服务,他比较疲惫,兴趣寡然,所以就没要。结果刚让小姐走,警察就推门进来了。
“我操,那海肯定是被抓了……我给你们都要得全套服务,老那醉成那样,小姐为了挣钱,肯定是强行上了!”黄江涛声音有些颤抖。
孟成不言语了。
两人脑子里都开始想象那海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抓住的场面。心里愈发沉重。以前总是拍警察抓别人,感觉就是看热闹。现在自己成了当事人,才发现被警察抓是这么吓人。两人像侥幸逃脱的罪犯,只有惊吓没有惊喜。因为不知道没有逃出来的那个同伴会是什么下场,会引发什么后果。
“给老那打个电话试试!?”孟成用不确定的眼神看着黄江涛。
“打啊?!”黄江涛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颤抖着拿出手机,壮着胆子拨了那海的电话。
电话嘟嘟了几声,通了。
“喂,海哥,你在哪儿呢?”
“我不是海哥,我是谈东街派出所的民警,你找的海哥涉嫌嫖娼,已经被我们拘留了,有事到拘留所来说吧!”
“啊?啊!”黄江涛嗓子像堵住了一口痰,勉强挤出了两声颤音。挂了电话,他面色苍白地看着孟成,一脸绝望地说:“抓、拘了。”
孟成也傻了。他像丢了魂一样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转回身,原地转了两圈。他的两条腿好像已经承载不了身体的负重,弯了弯,一屁股坐到了马路牙子上。黄江涛也跟着坐了下来。
“怎么办?这下玩蛋了!洗个澡洗到局子里去了!”孟成扭头看了一眼表情呆滞的黄江涛,“关键是没法给台里交待啊!”
江涛右拳一下捶到左掌心里,“真邪门!警察怎么这个点了来检查?”
“就是啊!按说有检查,洗浴中心提前会知道啊!”孟成的眼神仍然没有离开江涛的脸,“不会有人举报吧?”
黄江涛像是听见了惊天雷,猛地扭过脖子,瞪着眼看着孟成:“不会吧!?”
“除了咱俩,还有谁知道来洗澡?”
“没啦……哦,柳天紫!我跟天紫说了一声。”
孟成双手抱头,使劲儿挠了挠。
午夜的洗浴中心广场上格外安静,几个昏黄的路灯像几个打瞌睡的老保安让人提不起精神。楼顶上“神龟苑洗浴中心”这几个字依然闪着迷离的光,像被客人搧了巴掌依然保持微笑的服务小姐,克制而隐忍。
一辆闪着警灯的中巴车开进广场,停在了洗浴中心门口。一看这就是来押人的囚车。不一会儿,几个男人和女人,抱着头,排着队走出了门口。孟成和黄江涛急忙伸长了脖子,虚眯着眼睛聚焦那几个人,看看是不是那海也在里面。但是太远,太黑,看不出来。
警车发动,几辆小车紧跟其后,缓缓驶离洗浴中心广场。那闪烁的警灯,像能斩妖除魔的法器,呼啸着消失在夜色中。
孟成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午夜12点半。他纠结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给台领导汇报这个情况。他站起来,硬着头皮,一边往远处走一边拨通了主管新闻频道的副台长叶书文的电话。
叶书文大半夜又被吵醒,心情极为不爽。一听说那海嫖娼被抓,惊讶之余冷笑了几声,讽刺着说:“你们这几个人,真是‘癞蛤蟆搂青蛙,长得丑玩得花’啊!不知道自己是干嘛地啊?”紧接着上纲上线地把孟成训了一通,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叶副台长不得已,也硬着头皮向台长郭有亮汇报了情况。在得到指令后,又把电话打给孟成,交待他这事先不要外传,知道的人都要打好招呼,千万不能往外说。对外就说那海请了年休假。所有工作先由孟成统筹调度。一切等巡视组走了之后再做安排。
孟成连连应诺。
刘思北和柳南这天晚上也爆发了一场风暴。
两个钟头前,思北仓皇跑出歌厅,他像被魔力牵引着,打车直奔柳南的住处。
他心里非常愧疚,一晚上都忐忑不安。已经快订婚的准媳妇过生日,自己却不在身边,原因却是特别拿不出手的单位应酬。柳南在北江没有朋友。即使有,她也不会在思北不在的情况下去找别人陪着过。思北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只喜欢二人世界的氛围。这下可好,本是一个美妙的夜晚,因为他在领导面前不懂拒绝,变成了孤独凄惨夜。不知道柳南现在是个什么状态。闭着眼也能猜到,肯定是好不到哪儿去。
思北暗自决定,今天要陪柳南一宿。他已经提前给妈妈打了招呼,说今晚上在台里加班,不回家住。
他拿钥匙轻轻地开门,屋内一片漆黑。
思北吓了一跳。柳南没在家?他没有马上开灯,而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他轻轻地朝卧室走。
路过餐厅,借着窗外反射进来的微弱的光,他看见了餐桌上的蛋糕。蛋糕的包装整整齐齐,上面的绳子还打着扣。显然是没有动过。这是他在蛋糕店里订的,本来说好两人要在家做烛光晚餐的。
思北鼻子一酸。
他摸进卧室,看见床上有一团黑影。天呐,柳南已经睡了。
那团黑影的轮廓逐渐清晰。在月光的映衬下,那个轮廓高低起伏,楚楚动人。那分明是一个孤独而坚强的灵魂。形单影只,惹人怜爱。思北眼眶一热,轻轻走到床边,伸手抚摸柳南。过了一会儿,柳南像是从梦中醒来。转过身,声音中略带惊喜地呢喃:“下班啦?”
一句话,让刘思北几乎要哭出声。没有抱怨,更没有使性,柳南的大度与体贴让思北倍感温暖,内心的自责更加强烈。
“嗯,下啦。”思北拿过柳南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对不起啊,我实在是没勇气在领导面前说不。本来没我的事,我应该拒绝的,但就是张不开嘴!我是不是太怂了?你骂我两句吧!南南,你骂我吧!”思北把脸埋到了柳南的手上,愧疚的泪水在那只手上来回擦着。
“哎呀,没事。咱们年轻人,哪有跟领导讨价还价的本钱。我不怪你,你也别自责了!”柳南翻身起来,摸着思北的头,说出的话像夏季的海风,温柔而富有力量,能抚平一切创伤。
刘思北感觉自己快被融化了。柳南身上那淡淡的体香让他的欲火瞬间燃烧,他猛地蹿起来,把柳南扑倒在床上,使劲儿地亲吻她。
柳南配合着,激动了半天,终于忍受不住思北满嘴的酒气,只得躲着嘴说有些饿了。刘思北这才停下,一翻身站到地上,走到墙边开了灯。屋里一下恢复了光明。
“莫急!让刘大厨亲自给你整俩菜。”刘思北搓着手,走过来在柳南的额头上又补了一口,“烛光生日晚餐虽然会迟到,但绝不会取消!”
柳南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11点多了。她皱了皱眉,说:“你还饿吗?”
“饿呀!我都没怎么吃,就等着回来跟你一块呢!”
“骗人!闻你嘴里的酒气那么大,还没吃!”
“哎呀,那都是为了应付场面,给领导敬了几杯酒。光听他们在那儿瞎白话了……我是
身在曹营心在汉,坐在那儿如坐针毡,没有一会儿不想着早点回来。”
“可不是!你这位绝种好男人,一心想着早点回来,终于在晚上11点成功返回家中。
哎,你鑫妹妹这么轻易就放你走啦?”柳南酸溜溜地看着思北,终于回到了小女生的状态。
“哎呀,别提她,提她我就心烦……很快啊,我做个意面,再煎两块牛排,马上OK。”
思北说完,转身走向厨房。
柳南跟过来打下手。
刘大厨做饭确实效率很高,不到半小时菜就端上了桌。
柳南打开了一瓶红酒。
思北关了餐厅的灯,拿出特意买的蜡烛点上,小环境一下变得温馨而浪漫。
一顶“皇冠”轻轻地戴到了柳南头上,思北退后两步看了看效果,然后表示满意。他点着蛋糕上的蜡烛,让柳南许愿。自己则举起手机准备拍照。
柳南幸福地闭上了眼。
刘思北幸福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佳人。突然,佳人变成了来电显示,燕鑫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紧接着就是炫酷的手机铃声。寂静的深夜,那响铃地动山摇,把闭着眼的柳南吓得一哆嗦。
刘思北也是一惊,下意识地飞快用手一划,拒接了电话。
谁知,没过两秒,“燕鑫”又出现在屏幕上,刘思北又拒接。电话又响。反反复复弄了三次,刘思北没办法,终于接了。
柳南仍然紧闭双眼。只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听筒里传出了燕鑫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小北哥哥,你总算接电话啦!你在哪儿呢?天紫姐找你呢!”
“啊?我已经回家了!天紫姐不是知道嘛!”刘思北左手罩着嘴,压着声音,眉头紧皱,神情一下变得很紧张。毕竟他是偷跑出来的,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那你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太不懂礼貌了!怎么样,汉子没生你气吧?烛光生日宴已经开始啦?”
虽然思北把手机的听筒死死贴在耳朵上,但在这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的深夜的小餐厅里,燕鑫的声音就像个刺耳的高音炮。那腔调,那带有侮辱性的“汉子”二字,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捅在柳南的心上。
“嗯……先这样吧,有事明天再说。”思北强行挂断了电话,然后直接摁了关机键。“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壮着胆子看了看仍在闭眼许愿的柳南。
柳南平静的脸上,突然肌肉开始抽搐。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她闭着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飞快地起身,冲进卧室,随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她的身体靠在门上,双手捂脸,呜呜地哭起来。这些天来,压在心里的委屈和不满如开闸的洪水奔涌而出。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然后贴着门慢慢地下滑,最后“咚”地一声坐到了地上。
“南南,我错了!我向你道歉!”思北慌乱着跑上来,使劲儿敲门。但是怎么敲也敲不开。
听见柳南哭,思北心如刀绞。两人交往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柳南如此伤心。坚强的女汉子变成了柔弱的小女子。女人的哭声让思北完全失去了抵抗。
“南南,你别哭了!你也看见了,我是被动的。是燕鑫一直缠着我胡搅和。你说怎么办,我都依你!”刘思北的眼泪也扑簌簌地落下来。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出牺牲了,让自己的女人伤心就是没出息。他应该不惜代价去改变这一切。“明天我就去找柳天紫,要求去做记者,我不做主持人了,不再跟那个女人做搭档了!”
门轻轻地打开了。
柳南像个泪人一样站在了刘思北面前。看着柳南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刘思北伸开双臂把她抱在了怀里。
“思北,咱们俩如果还想继续走下去,你必须跟燕鑫做个了断。我的忍受已经到极限了!”
“了断,了断,一定了断!”思北趴在柳南的肩上连连点头。
“真得能断吗?”柳南推开思北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着疑问。
“能。肯定能了断。我的心里只有你。我都听你的!”
“真的吗?”柳南又问了一遍,眼睛中像有烈火在燃烧。
“真的!”刘思北毫不躲避,直盯着柳南的眼睛看。
“你要想真和她了断,改行做记者也解决不了问题,先不说柳天紫同不同意你改。”柳南看着思北,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对我还有感情,那你就来省台找我!”
“啊?你是说,让我辞职,去省台?”思北有些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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