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东见完孟成后的第二天,就拿着那个神秘电话号码来到了营业厅。

她认为这个事情不复杂。虽然通信公司只允许本人持身份证查询,但找个熟人通融一下应该就能查到。她把自己的人脉关系捋了一遍,发现竟没有通信领域的朋友。看来还得向家山或者孟成求助。跟孟成见面的时候,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让他帮忙找个关系呢?自己这脑子啊,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不过,在麻烦别人之前,她想自己先到小区附近的营业厅去打听打听,看看这里面有多少门道。

这一打听不要紧,她发现事情远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营业厅一位女性客户经理热情地接待了吕东。在了解了情况后,经理看着吕东写在纸上的电话号码,一眼就发现了问题。她告诉吕东,这个号码是10位,正常的手机号应该是11位。吕东一惊,瞪大了眼睛数了数。果然没错!

她急忙又拿出手机,调出自己拍的照片,看是不是自己少记了一位。但是没有。她反复核对了几遍,发现自己从侯宝才的手机里拍的照片就是10位。她不放心,又调出老侯给她发的截图,还是10位。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这竟然不是一个手机号?这怎么也能发短信?

经理看着吕东,显得格外有耐心。两人似乎非常投缘,本来后面的问题她没有义务再进行解答,但是她拿过那张纸,和蔼地告诉吕东,她进去问问她们的工程师,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吕东一脸的感激。

不一会儿,经理出来了。她把吕东拽到一个角落,轻轻地告诉她,这个号码应该是一个小号,一个虚拟的小号,它后面应该绑着一个主号。这种小号就是为了不让人查出来、不容易找到它才设计的。这种号搞推销的人用的最多。像卖房子的,卖保险的,课外辅导班的等等。这种号还不一定是三大运营商的,有可能是一些小的通信公司的。

吕东像听天书一样听得云里雾里。等经理说完了,她厚着脸皮媚笑着问,能不能帮着给查一下主号是多少。

经理为难地摇了摇头。

吕东连连表示感谢,一脸失落地出了营业厅。

走到街上,沿着人行道往回走,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又是一个意外!她不知道该不该给陈家山说这个情况。这毕竟是自己的事,有了困难就跟人家张嘴,总觉得底气不足。毕竟两人眼下的关系充其量算好朋友。可是不说,新出现的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她又理不出头绪。

她停下脚步,手里攥着手机,站在街头,茫然地看着熙熙攘攘的城市,感觉自己那么渺小。如风中的一粒尘沙。

正走神,手机响了,她心里一震,拿起来看,不是陈家山,却是柳南。

电话里,柳南听上去很兴奋,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想一起吃个饭。吕东看了看表,已经上午十点半了,干脆说今天中午就可以。于是两人相约到人民路上一家新开的湖南米线店见面。

吕东先回家,帮着老太太炒了一个菜,把妈妈安顿好,说明了情况,才打车朝饭店赶来。

米线店不小,靠里面的一排还是卡座。

柳南先到了。吕东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卡座里低头看手机。

前一阵听家山说过一句,柳南和刘思北要订婚,一忙起来就忘了发微信。刚才电话里也没说,今天柳南约着见面,不会就是告诉她要结婚了吧!吕东心里升起一阵幸福感。远远地,她就冲柳南招手,然后竖起大拇指,连连表示祝贺。

柳南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吕东问什么时候办婚礼,她才恍然大悟,笑着说感谢。但笑容下面似乎蒙着一层愁容。整个人并没有电话里听着那么兴奋。

两人点了餐,吕东慢慢观察着柳南。

她想起了她们一块去医院找牛小斌的事,便把后来自己去医院看牛总的情况给柳南说了说。柳南听得张大了嘴,连连说着“怎么会这样”,脸上的愁容更加阴郁。

吕东见状,故意让话题轻松起来。她说牛小斌很乐观,做了很多人生反省。老牛还特意说,等自己能走路了要跟大家见个面,谈谈心。把自己以前做得不对不好的地方跟大家道个歉。她没有提牛小斌想见陈家山的事。因为陈家山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见老牛。这个话题说起来就长了。

柳南眼睛里开始有了光。虽然还是很惊讶,但脸上明显轻松了。

吕东开始问她在省台的工作怎么样,海北台版的《南腔北调》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柳南叹了一口气,说岳江川他们一直不死心。这两天竟想着让频道办公室主任佟强改个艺名,改叫“项北”,跟柳南凑个搭档。说佟强以前也是采访记者,水平肯定没问题。那架势非要把盗版的《南腔北调》弄成不可。

柳南摇着头,哭笑不得。从她那没有神采的眼神里能看出,味道还不错的米线并没有改变她糟糕的心情。

服务员端着两杯酸梅汤送了过来。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有人找不到座位,开始盯着她俩的卡座使劲看。吕东急忙又点了两个小菜,故意把桌子摆得满满的。防止有人来加塞挤座。她需要安静一点的环境,好好跟柳南聊聊。

吕东看出来了,小姑娘的心事还不只是在工作上,还另有隐情。她便试探着问,她跟思北进行得怎么样,什么时候领证。

柳南半天没抬头。等她抬起头时,眼里却是含着泪花。吕东吓了一跳,急忙拿出纸巾递给她,伸手摸着柳南的肩膀问怎么回事。

柳南定了定神。开始向吕东倾诉。

“姐,我现在心里特别不踏实。现在让我最闹心的是燕鑫。她明明知道我跟刘思北已经确定了关系,但还是不停地追刘思北。他们每天在一块,毕竟有这种便利。更气人的是,燕鑫的爸爸是刘思北舅舅的铁哥们。前一阵儿,他舅舅出面找思北爸在银行帮着燕鑫的爸搞了一笔无息贷款。还拽着他俩一块陪着去吃了顿饭。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明显亲密了。”

“怎么,你抓到什么证据啦?”

“证据倒是没抓到什么证据。但是刘思北现在的状态明显不一样了。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聊着聊着她就会说起燕鑫,说起台里的工作。还说燕鑫总是隔三差五想请他吃饭,他们俩已经独自吃了好几顿了!这样下去,早晚得出事。”

“你们领证了吗?”

“还没有。自从那次父母见完面之后,他们家就一直在选日子。”

“结婚的日子?”

“嗯……肯定是先领证后办婚礼。所有的日子,他妈都要管。一开始思北妈说,结婚后让我们跟她住一起。但是最近又说,想给我们买房子。后来刘思北分析,可能是那次双方父母见面聊到了彩礼的问题。他妈觉得不买房子好像很没面子。”

“嚯,里面还这么多事呢!”

“我觉得这些都不是事,我都没意见。现在最闹心的就是燕鑫。我觉得燕鑫她爸在给她出主意,让她追求刘思北。”

“不会吧,丫头,你别自己设计情节吓唬自己!”吕东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

柳南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一会儿又抬起来,说:“我觉得八成有这种事。你想想,燕鑫她爸找思北爸贷了一大笔款,肯定尝到了甜头。没想到两个人的孩子还是同事,这下要撮合成亲家了,那以后不就啥都顺风顺水了!?”

吕东瞪着眼,想象着这种猜测的可能性。

“姐,我这么单纯的人都能想到这一步。何况他们那些老油条!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啊。何况燕鑫从调到《南腔北调》开始就对刘思北眉来眼去。”

“能被抢走的爱人都不是爱人。”吕东貌似无心地劝着,心情也开始沉重起来。“先吃米线吧,都糗了……味道还不错。”吃了两口,又问,“你有什么计划?”

“嗯……没想好呢。”柳南抬头看了一眼吕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听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有了想法。

吕东没有追问。看着柳南,突然很心疼这位小妹妹。柳南和她是一类人,心里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她知道,这样下去,柳南不会牺牲自己的尊严去换取婚姻。自己虽然没结过婚,但是已经明白,婚姻不同于恋爱,一年365天两人都相敬如宾,那只是个传说。日子长了,谁都可能做出让对方不满意的事。不完美就是婚姻的现实。

现在的关键,是要看刘思北的态度。女性本就处于弱势地位,柳南又碰到双方家庭不是多么对等的这么一段感情。如果刘思北没变心,柳南适当地让步,也是必须的。她刚要张嘴劝说,柳南突然先开了口。

“唉,真没意思。姐,你什么时候回电视台啊,我好怀念跟着你干的日子。”柳南眼睛又湿润起来。

这句话一下触动了吕东的痛点。

有一颗拳拳之心,却没有施展的机会。这么好的年轻人,想跟着她在职场上闯荡打拼,却因为她的失意,工作也变得暗淡无光。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很没有魄力。被停职了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主动去给自己争取复出的机会。干等着命运的安排,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也是一种懦弱,一种愚忠。如果她不能尽快回到台里做事,那跟那些作奸犯科之辈有何区别?

吕东低着头,拿起勺喝汤,一颗豆大的泪珠掉到了米线碗里。

柳南见吕东也如此伤感,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一下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姐,我听说巡视组进驻北江台了,你的事应该能给个说法了吧?”柳南像是在安慰人。

吕东慢慢抬起了头,好像柳南这句话引发了她的什么思考。她突然满含期待地问:“小南,你认识通信公司的人吗?”

“通信公司?”柳南低头想了想,说:“我一个大学同学好像在通信公司上班,当时毕业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就跑那儿去了。就是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不过关系也不远,是我们宿舍的老七。”

“哦?”吕东有些兴奋,向前探了探身,说,“你让她帮我个忙吧!”

“可以啊姐,什么忙?”

吕东拿出了那个不是手机号码的号码,把大致的情况说了说。柳南一下明白了。她一脸坚定地表示,一定要让同学帮忙查出来。

吕东突然很激动。她站起来走到柳南身边坐下,使劲儿抱住了她的肩膀。

……

新闻频道《零距离》片区内,这个上午有些忙碌。

刘思北和燕鑫正并肩坐在工位上一人一句地对词,熟悉稿件,远处忽然传来了柳天紫的召唤声:“鑫鑫,过来一下。有个急活需要你救个场!”

燕鑫人还没离开座位,声音先窜了出去:“来啦!”

震得刘思北下意识地捂了捂耳朵。

走廊里马上响起了皮跟凉鞋敲击地板砖的欢快声。

“有啥指示,姐?”燕鑫小跑着来到天紫身边。

“鑫鑫,这期的《电视问政》增加了一个观众席表态的环节,得需要一个主持人站在观众席上做个转场,然后做个简短采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

“啊!行行行,姐,你觉得我行,我就没问题。”

“哎呀,特简单。但是机会特别难得。这期市委主要领导要来,好好表现,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谢谢姐,保证完成任务!”

燕鑫迈着得意的步子回到了工位。走到思北身后,她一伸胳膊肘,把半个身子压在了思北的肩膀上,胸部紧贴着思北的胳膊,笑嘻嘻地炫耀:“猜我接了个啥好活儿?”

“什么?”刘思北坐在椅子上一转身,把燕鑫的胳膊挤了下去。

“明天的《电视问政》录制,市领导要来,柳姐让我去现场主持一段!”燕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下死眼看着刘思北,像是有一种把嘴放到那张脸上乱啃一气的冲动。

“哇,这么牛!柳姐怎么对你这么好?为啥不让我去呢?”思北躲闪着那灼热的眼神。

“要不,我让给你吧。但前提是你得请我吃饭!”

“不不不,开个玩笑。这么大的事,哪能咱俩商量商量就行啊!”

“这有啥?就是在观众席上说一段,就跟记者采访差不多。”

“不不不,那也不行,领导交代了,还是你上吧,我不夺人之美!”

“你看你,还跟我见外啊!你舅舅跟我爸是把兄弟,是我亲叔叔。论起来,咱俩都是亲戚,我应该叫你‘北哥哥’。”燕鑫娇嗔着,伸出手像调戏花姑娘一样在思北的下巴上抹了一把,“一家人,别这么见外!”

刘思北低眼看着稿子,顺势一躲,还是没躲过去。在燕鑫的嫩手碰到他脸的一刻,他觉得像被电了一下。

这些日子,他刻意和燕鑫保持着距离。但这位燕姑娘热情似火,尤其是舅舅宁志敏搭线把她爸跟自己爸认识以后,燕鑫就不拿他当外人了。他越来越强烈地意识到,燕鑫这是在追求他。她明明知道自己和柳南快订婚了,还明目张胆地这么做,看来是有人给她出主意。说不定,他的舅舅在这里面也没起好作用。

刘思北认真地想过这件事。

燕鑫的父亲是商人,家庭条件非常富裕。他们两个家庭倒是非常登对。但他觉得,他喜欢的还是柳南。柳南身上有一种特别纯真的东西,让他特别着迷,燕鑫没有。但燕鑫又不是那种特别无脑、粗俗的女孩,毕竟也是大学生也干过记者,她身上那种洒脱和豪爽他也挺喜欢。就是这丫头继承了她爸的经商头脑,凡事都要放到商业的算盘上去考量一番,这让他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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