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晚已过去了半月,转眼间就快到一年一度的新年。连日来纷飞大雪,京城中虽无迎春之景,但红灯彩绸已渐渐点缀起来,满溢迎新之喜。

白天的教坊司似乎也受到城内喜乐祥和氛围的浸润,变得不再清冷肃杀。以往空空荡荡的回廊里总是来回跑着色彩亮丽的官妓,她们穿梭于庭院内外,身上的流苏铃铛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伴随少女们特有的娇吟声,在官坊中此起彼伏。一时间,就连常年夜行的教坊司也热闹起来了。

但守在官坊内的监工们却很清楚,年关将至,宫廷府邸各项宴席庆典催得更紧,正是需要官妓们勤工的时候。

仔细看看这些太监、嬷嬷们的装扮就能知道,鞭子从未放下,铁链从未松手。

云清蹲在井边洗了把脸,冬天的井水打在脸上,能把皮肤冻出一片红晕。

身旁一同梳洗的曲惜月歪头瞧着她,笑道:“红印总算消下去了。”

云清低头看着盆中倒映出的脸庞,那条长长的血印已经变得很淡了,也不再鼓起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

曲惜月肩膀拱拱她的胳膊,含着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只注意到了这条红印。当时还想这姑娘这么悲惨,胎记长到了脸上,真是可惜了这双美目。现在看来,你倒不只有一双美目了。”

云清会心地笑笑:“我要是脸上真长了胎记倒也还好,那就不用出去接客了,留在官坊里做做苦力,说不定哪天就被放了出来。”

曲惜月收起了笑容,叹道:“现在的情形,你离被他们拉去府邸也不远了。但愿不用像我一样,受更大的苦痛。”

云清看到她若有所思,想出言抚慰,但她立马就扭过头抹了抹眼角,说道:“说这些干什么呢!走吧,咱们得紧着点去乐房。”

两人一路来到乐房,这里已站满和曲惜月一样打扮的女子,手中都拿着一样乐器,只有云清一个人粗布麻衣,做些擦地扫雪的活。

她们都要为工部侍郎刑持中父亲的寿宴做准备。一般这样的寿宴,是没有那种污垢之事的,办得好了,说不定还有额外的赏赐,给些银两餐食之类的东西,也能早早回来休息,算得上一份美差。

曲惜月出生书香门第,虽不说各样乐器十分精通,但从小受到家里熏陶也是弹的一手好琴,人又长得丰润标致,正因如此,才能选上做这次寿宴的乐女。

此时乐房中响起了乐曲。

云清站在角落里,侧耳倾听。除了每晚睡前的那一缕冥思,就只有在这种时候能得到片刻放松。

这几日来,云清每每白天如往常一样干活做事,只在晚上子时之后,悄悄走到空无一人的院中,对着井口反射出的月光,翻看那本古旧的秘籍。

秘籍上记载的都是实战之中的拳法与刀法,还有部分心法练功加以辅助。

常人若是练习起来,少说也需要三五年,但是她没这么多时间了。

她将匕首和秘籍藏在头顶的被褥下。匕首虽然小,拿在手上却沉甸甸的,是她将所有希望压在刀口,成为这重量来源。

“噗通”一声,打乱了她的思绪,也扰乱了屋内优美的和乐。

她抬眼望去,一缕淡粉薄纱向上飘扬,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地上。

那是穿着乐女服的曲惜月,身边的人立刻散开了一个圈,惊恐地低头望着。

云清一把冲上前,把她拉起来放在怀里。

“惜月!你醒醒!”

乐师和看守的太监同时挤进人群,地上的曲惜月嘴唇发白,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睁开眼睛。

“我这是怎么了?”曲惜月按着额头想坐起来。

“你突然晕倒了,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

曲惜月摇摇头。

太监说道:“那就是没事了?起来干活吧。”

云清感到不可思议:“她才刚刚晕倒,你现在就让她干活?至少让她休息一天,看看大夫吧!”

太监冷笑一声:“那要不要我再找个供桌供着?这么点小事就要休息,今个我允了,明个晕倒一个,后个再晕倒一个,那刑大人家太爷的寿宴还去不去了?”

云清还想理论,脸色好转了一些的曲惜月强撑着站起来,制止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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