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云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住舍。身边没有两个妹妹,短暂地相聚后,她们又被带走了。

住舍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人影冒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

屋舍里出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和云清一般年纪,她的脸色虽然有些暗沉憔悴,却肌丰玉润,颇有柔若无骨的杨妃之姿。

这是与云清同在一屋的曲惜月,只在教坊司早来了一年。

如今见到脸色发白摇摇欲坠的云清,曲惜月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扶住了她。

月光下,云清嘴角的血渍若隐若现,揭示着今夜的险境。

云清也扶住曲惜月的胳膊,吃力地摇摇头道:“我没事,被人打了几下而已。屋里有些跌打药,劳烦你帮我拿出来。”

教坊司给官妓们安排的住舍比田野人家住的茅屋没有好上多少,十几人住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睡在长长的炕铺上,每人只有一条发霉泛黄的被褥可供取暖。

现在已经到了子时,没出去接客的官妓都睡下了,屋子里漆黑一片,时不时穿出轻鼾声。

曲惜月从屋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手上拿着一瓶褪了色的药瓶,轻轻地合上房门。

脚下一条曲折的石子小路,通到院落中央的一口水井,这就是官妓们日常用水的地方。每天还没天亮时她们就得起床,排着长队打水出来,人挤着人围在井边胡乱梳洗一下就赶去正院干活排练。有时候人来的多了,小院子里人满为患挤不下,就只能蹲在外面的木丛中洗脸梳头。

虽然条件艰苦,但这紧要的一步不能省略,若是被乐房舞房的嬷嬷们看到来人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此时,柔和的月光洒在这口井上,照得黑色的井水波光粼粼,柔光从井口透出来,在地表上铺就一层银色薄纱。

云清就坐在井口边沿,披着这层银纱缓缓褪下衣衫露出后背。

曲惜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云清光滑的背上赫然隆起大片紫青色的血淤,像是一整片胎记覆在上面。

“是谁把你打的这样重?”曲惜月惊道。

“那个姓杜的。麻烦你帮我上药了。”云清衣服褪得很吃力,额上已经渗出了细汗。

“那个区区九品的杜盛才?好歹你也曾是侯府小姐,过去他连侯府的门槛都摸不着的人,如今竟这样打你。”

云清看着井中倒映的月亮和自己带着血印的脸,并没有回答。

这张脸过去有多么光彩灵动,现在就有多么黯然神伤。

曲惜月也不再询问。见过一批又一批的女子来到教坊司,她很清楚她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又会面对什么样的落差。深夜中的哭泣与彷徨,她见得太多了,也太了解这种滋味了。

毕竟,进入教坊司的,谁不曾是官家小姐?进入教坊司之后,谁的尊严又不曾被狠狠压烂在地上摩擦?

她也走近井口边沿坐下来,把跌打药小心地涂在云清的背上。

两个人一时无话,就这么一前一后静静地坐着。

曲惜月慢慢察觉到云清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起初以为是因为药涂在血淤处弄疼了她,但随后就发现是她在哭泣。

进入教坊司以来,她没在那群管事的公公嬷嬷们面前哭过,而现在,在这夜深人静的院中,在曲惜月的面前,她却哭了出来。

“你...你怎么了?”看过太多人的泪水,自己也曾在无尽的泪海中浸透过,曲惜月却对这个看起来异常坚毅的少女的哭泣手足无措。

云清转过脸来,两行泪水一直延伸到下颚,滴落在裙摆上。她的眉头皱在一起,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这次,她再也控制不住了。

泪水越来越多,她一把将脸埋进手掌里,又将头埋进了曲惜月的胸中,无法自制地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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