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面容白皙,有点微胖。
很干净整洁的一个人。
很面熟,似哪里见过。
因为陈和侄儿年幼,他哥哥又不在家,正经的男客都避嫌,不会轻易登门,除非是嫂子娘家那边的兄弟而那些地痞流氓,一来忌惮旌忠巷陈氏,二来忌惮陈哥哥的举人身份,也不会登门。
所以,家里一年四季是见不到男客的。
这人
“央及少爷,鄙人徐逸,是东大街徐氏药铺的东家。”徐逸见陈回来,立马迎上来。
他一声“央及少爷”,陈就想起了他。上次在陈家三房,那个给他三叔治病的大夫。
徐逸长得一张大众脸,中等身材,五官平淡极了,一杯水泼过就能抹去。当时,他对陈似乎挺不客气的,但是陈压根没放在心上。
他这个人,陈都没放在心上,何况他这张不容易被记住的平淡脸?而且他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件宝蓝色直裰,花纹繁复,比较华丽贵重,不似他去问诊时的素净。
如此这般,陈一下子就没想起他,只觉得面熟。
“徐大夫”陈也笑了笑,同徐逸见礼。
“大夫”这个词用来称呼医者,似乎是始于宋朝,而且是专指有官职的医者。但是,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后,大家用这个词来表示对郎中的敬称,陈也就跟着叫了。
徐逸一直在中堂坐着,陈的嫂子没有露面,只是丫鬟清筠端了杯茶。
这个年代,风气是挺开放的,女人不用裹足,出门也无需带围帽遮面,故而女人也是能见客,并不像明清那样有严格的闺训。陈的嫂子之所以不出来,是不太喜欢有男客到家里。
徐逸也不是读书人,大嫂不喜欢陈和非读书人来往,怕带坏了陈。
大嫂比母亲还要操心陈。
所以,陈的嫂子开了门之后,就一直在里屋没出来。
徐逸大概也感觉到了主人家不欢迎,有点忐忑,不知该捡那句话说起。
“您今日来,是想问那个车前子治腹泻吧?”陈开门见山,笑着问徐逸。他想赶紧把话说完,打发徐逸走。
陈家这院子太小了,不分内外院,家里又没有成年男主人,真的不方便接待男客。
“是啊是啊。”徐逸一怔愣,又连忙回答。
他方才还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呢,结果陈就先说了。徐逸也不虚套,连忙应下。
“我在巷子口瞧见了辆黑漆平头马车,是您的吗?”陈又问。
徐逸不解,道:“是啊”
陈已经起身,笑着道:“您不是徐氏药铺的东家吗?我还没有去过药铺。若是方便,我跟着您去药铺瞧瞧,长长见识。我三叔那个医案,咱们路上慢慢说吧?”
徐逸也连忙站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陈的用意,还是一口气答应了:“央及少爷请,只是药铺简陋,您别嫌弃。”
他的态度很恭敬。
陈笑了笑,把徐逸请出去。
外头的细雨,渐渐急了,打得花枝乱颤,墙角的荼蘼花瓣落英缤纷。
“清筠”陈喊清筠。
清筠忙从里屋出来。
“拿两把伞给我,我同徐大夫出去一趟,晚些时候再回来。”陈道。
清筠道是,很快从里屋拿了两把油纸伞,交到陈手里。
陈就和徐逸往外走。
等陈和徐逸出去,清筠忙锁了院门,折身回到里屋,把事情告诉了李氏。
李氏在里屋做针线,替陈和孩子们缝制夏衫,等过了端午节就可以换上。她竖起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
清筠进来回禀的话,李氏都清楚。
她贝齿轻轻咬断线,半晌才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道:“央及总是结交不到同龄的朋友,倒是和这些老先生有点来往。他原本就沉默寡言,少年老成,现又结交这些上了年纪的先生,将来”
将来只怕更加暮气沉沉。
说罢,李氏又叹了口气。
李氏真像是陈的母亲。母亲就是这样,孩子乖了怕呆怂,孩子调皮又怕学坏,左右为难。自己为难,孩子也为难。
清筠不懂这些,就没有接话,默默帮李氏做些边角活计。
雨势渐急。等陈和徐逸到了徐氏药铺的时候,已经下成了连珠之势,地上起了层薄烟。
陈毫无保留,把陈三老爷那个案例,说给了徐逸听。
徐逸听了,连连颔首。
他早就想去七弯巷,拜会陈的。只是,他在等,看看陈三老爷是不是真的彻底痊愈。等他昨天得到了确定的消息,就迫不及待了。
他刚到陈家里的时候,态度恭敬得有点谦卑。他很想知道陈三老爷那个案例,又想到自己貌似得罪了陈,怕陈不肯善言相待,故而徐逸放低了姿态。
等他见陈谈吐成熟稳重,又知无不言,就明白对方根本没把上次的恩怨记在心上。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