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也有此感,想来爱恨嗔痴就是如此,于是便宽慰他道:“约莫是由爱生恨了吧,也怪我此前和宋令仪,薛琮走得太近,忽略了与你之间的情分,无妨,你我的日子还长着。”
谈到此处,两人就跟解开一道儿心结似的,士兵进来回话,说已经打完了,林湛不由替他们肉痛,景钰倒是神色淡漠,点了点头拉林湛一同回了营帐,把他往床上一推。
林湛这双手臂是可以举鼎的,景钰的一双手是可以举得动他的。
这厢正暗戳戳地纠缠慰藉,忽闻外头士兵言,从京中八百里加急传了圣旨,林湛估摸着这时候下圣旨,怕不是命景钰取了漠北君的首级。
才从床上翻起身来,景钰已然穿戴齐整,道了句“你别出来”,之后大步流星出了帐篷。
不多会儿外头提了个音,约莫是传旨的小官道:“殿下,皇上有命,令殿下十日内取下漠北君的首级,还望殿下速战速决!”
之后就是景钰低沉的声音,简短地应了一声,林湛估摸着皇帝老儿是不是脑子有坑。
想当年景启灭了金氏一族,好说歹说领了十万精兵,结果还不是惨死在了漠北。
眼下景钰不过就领了五万铁骑,想取漠北君的项上人头谈何容易?
如今正值年关,皇上怕不是被新年的喜悦冲昏了脑子,真把太子当十万大军使了?
帐篷啪嗒一声扯开,寒风呼呼刮着,景钰方才出去时,随意套了身薄衫,眼下被冷风吹的面庞微紫,一进来先看了林湛一眼,落了句“我出去端盆热水来”,之后又要走。
林湛连忙将他唤住:“别去了,纵然要出去,加件衣裳也好,才出了身汗,再吹着冷风很伤身体的!”
景钰果真顿足,回身踱步至床边落坐,抓住林湛的双手:“阿湛,自从母后和长兄离世后,你是第一个如此关心我的人。”
林湛觉得肉麻兮兮的,当即想说句“起开”,可话一到嘴边吐出一句:“我永远不会离开殿下。”
景钰似乎也被这句话恶心到了,想松开手背过身去,可又情不自禁地想凑过去吻他,林湛想躲,可就是无法控制似的,两个人又腻在一处儿亲热。
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命景钰十日内取下漠北君的首级,可两军交战死伤无数,又等不来援兵,谈何容易。
景钰的意思是,不可硬来,只可智取,遂同林湛在一处秘密谋划,决定来一招声东击西,由林湛率领大军在前面拖延,景钰另带一部分兵马捣入敌军内部。
林湛觉得不妥,万一被人发觉,岂不是要功亏一篑,倒也知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擒贼先擒王,待景钰拿下漠北君的首级,军心一乱,不就跟私下逃窜的鸡崽儿似的。遂咬牙应了。
于翌日晚间,林湛清点兵马在前面拖延,临分别时,景钰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保护好自己,只管拖延,不可恋战。
林湛应是,果真领兵拖延,双方战事正吃紧,遍地狼烟,横尸遍野,一身白色轻甲几乎被鲜血润透,抬手一揩额汗,冷风一吹,四肢百骸就跟灌铅似的沉重。
早些时候已受了些不轻的伤,如今缠斗更是吃力。抬眸见头顶雾蒙蒙的,估摸着待会儿又要下场大雨。
正迟疑间,忽见远处大兵策马奔来,乌泱泱的蔓延千里,林湛几乎一口闷血吐出来了,忙命众兵后退,可为时晚矣,他率领的兵马就跟瓮中捉鳖的那只鳖似的,左右皆是无路。
那为首的将领上下打量了林湛一遭,冷冷笑道:“你也是漠北人?”
林湛估摸着这会儿跟他们套套近乎,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少挨几刀,正欲开口,那人又道:“你既是漠北人,如何能同这些中原狗狼狈为奸!”
说起来也好笑,中原人管漠北人为“北地蛮夷”,漠北人管中原人为“中原猪狗”,互相看不顺眼。
也不知道当初林湛的爹怎么跟林湛的娘好上的,这至今为止还是个迷。
林湛的模样不丑,连刻薄毒舌的宋令仪都不得不承认的清俊,高束马尾,眉眼的轮廓更有几分异域风情。
实话实说,他身上流着漠北的血,可对漠北这个地方并无多少感情。
如果一定把刀架在他的脖颈上,逼着他说,也并非不行,一句话便可总结,憎恨大过喜欢。
父母皆死在此地,尸骨无存,自己年幼时饱受欺凌,左手半截小指骨被硬生生碾碎掉,曾拖着一条断腿苟延残喘,若非宋叔叔千里迢迢来此接他回京,怕是永远都没有机会长大了。
可漠北人却指责道:“中原人的走狗!何该绑在祭坛上,引来天神山的神火焚烧!尸骨何该喂了漠北的鹰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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