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火通明,她提裙方跨入门中,此时少女忽而感觉到了什么,她转头,朝原处回望过去。

暗处观察她的男人似有所感,唇线绷着,立刻悄无声息地掩饰了身形。

等她再望过去时,只瞧到空落落的连廊。

喧闹街市,人来人往。

梁朝汴京都,天下富藏。

装缮精美的马车停伫于街角,帘子被从里挑起,谢婉凝提裙而下,抬头就闻得一片吵闹熙攘。

她混入这熙攘的人群里。

在粗衫小贩同吝啬买主争价争得面红耳赤,视野里,一对坠玉绣花鞋翩然立在眼前,不动了。

小贩抬头,看过去后吃了一惊:眼前是一个头戴帷帽的年轻女郎,着云纹淡粉烟罗衫,配掐丝的琵琶衿褙子,坠金丝掐流苏的腰束。

小贩在心里打量清楚:穿得考究精致,看模样是个矜贵的千金。

他立刻起身招呼,“姑娘,看看簪子和钗环?”

少女伸手,接过银簪。

帷纱被风吹开,露出半张柔媚的小脸,白腻耳垂上,红玉髓坠子微晃。

“要八十文,若您真有心要,六十文给您包起来。”

小贩盯着她衣袖的金线,极力夸耀。

那女郎身形一顿,放下簪子便转了身。

“…不再看看?”那小贩悻悻看着她走开。

“多少钱?”她开口,手里捏着一只银簪。

摊主是个慈眉目的老妇。

老妇见她来有些局促,搓搓衣角小声道,“二十五文,姑娘。”

女郎摸了摸簪身,“成色倒是不错。”

悻悻极了,唯恐她也转身就走,老妇于是嗫嚅地捏了捏手心,“这,老身怕是没法便宜多少……”

“不必,就二十五文吧。”女郎干脆,她从金菊纹荷包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老妇一愣,苍老的嘴抑制不住得开心,“是,我给您包起来。”

一番宽阔的梁架石桥跨于河流之上,车马行人熙攘,货郎商贩云集。

人声嘈杂,各种味道混合着。

因原主落水卧病,她穿来后被关在府里,谢婉凝整日里乏味无聊,食欲不振,病恹恹的。

温氏心生疼惜,她与谢安商量做了主,解禁足放她出门,只不许其到宫里去。

牛皮袋子里呈着香粉花束,锅钳石钵,方才的簪子并非多好,只是她想买而已。

她在心中挣扎难受了许久,终于决定接受现实。

躲开破灭炮灰女配剧情,好好活下去。

搞事业它不香吗,为什么要作死?

已逛了大半日,日头升了老高,谢婉凝瞥见不远处卖稀奇玩意的货郎,她抬脚准备走过去。

“……小姐,还要再逛吗?”身后,有些疲累的声音传来。

谢婉凝闻声停下,“怎么了?”

她身后,这个名叫连翘的丫鬟模样生的秀气灵巧,与原主年岁相仿。

丫鬟连翘抬手擦掉额头的汗,向身边的女郎嘟起了嘴,“…您不累吗?天这样热,一会要害暑啦,不如去茶馆里坐坐,吃盏茶歇歇罢?”

她是王妃身边的三等丫鬟,因宝璋郡主月前出宫回府,她便被温氏调过去服侍她,连翘早闻她跋扈之名,心中惶恐不安。

而不知何缘故,郡主在落水病好后竟对她温柔极了,不再乱发脾气。

连翘自然开心,在与之相处了几日后,言语间也不再那么恭敬害怕。

譬如此时,她丝毫不怕怪罪。

谢婉凝无奈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我也累了,歇一歇罢。”

说罢她伸出手,打算接过些东西,丫鬟连忙退远,“怎能让您拿呢,奴婢来吧……”她不依,径直去夺。

一个不慎争抢间打翻袋子,一个装胭脂的小圆盒滚出来。

谢婉凝下意识提裙去捡。

跑进人群里,四处搜寻。

好容易瞧见了,正要俯身捡起,被过路人踢了一脚,又滚出去老远。

她眼睁睁看那胭脂盒子滚啊滚,来到一双青靴边,不动了。

她微微喘着气,抬眼,见一白皙的手落下,捡起它。

掸去其上灰渍,擦净。

她便顺着那双白净纤细的手,直直往上看去。

直觉那一瞬如沐春风。

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年不过十六七岁,肩颈匀称修长,一双丹凤眼微拢,细长的黛眉秀美温润,身形挺拔如玉树。

他着一拢白袍纤尘不染,头戴玉冠齐整秀美,其余墨黑的长发坠至窄俊细腰,身后背着把古琴。

温文秀美,漆黑的眸疏若朗星。

他拿着那东西,抬眼见到她,启唇一笑。

“这东西,可是姑娘掉的?”

她点头,少年颔首后伸来手,将其放进少女的手心。

谢婉凝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少年弯了弯眼睛,颔首。

她理了理衣襟,因为天热,她额头沁出了汗水。侍女气喘吁吁追上来,“小姐……”

“回去吧。”她撩开帷帽,露出脸一边转身,捏着帕子擦被汗水濡湿的下巴。

自然没看到身后,那白衣少年原本神色淡淡,但在看到女郎的脸后,双眸竟骤然收缩一瞬。

当即上前,冲那道纤细的背影朗声道,“…姑娘留步!”

少女转身,眼带疑惑。

少年看着她,“……敢问姑娘可是京城人士?”

“正是,”谢婉凝一怔,又反问,“公子有何事?”

那少年一礼,“姑娘能否告知在下,若去永安王府,该如何走?”

谢婉凝一听诧异,“去那,有何事要办?”

“不瞒姑娘,在下出身博陵江氏,在族中行二,本名陆深,字景淮。”

少年颔首一礼,抱上名讳,随后正身,微敛墨眸,不紧不慢地娓娓低声道来。

“三月前,家中突遭变故……”

“至今有景淮一人在世,知家父与王爷……故来投奔。”至此,他声嗓微沉。

而谢婉凝听了,她拼命搜刮在自己脑子里,少的可怜的那点原书内容:

好像大概也行……是曾有这么一号人来着?

来自博陵地界、名门望族的小公子,因家破人亡,故投奔永安王。

后来他就在原书里没什么笔墨了,大概是一个可有可无风背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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