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州外有一青山名曰渡汝峰,离外族赤霞同五州宗祠各余三百里。
渡汝峰山脚下,郁郁葱葱之间,有一竹屋林立其中,屋外数名暗卫层层排开,将屋子围了一圈,正门前燕国公正襟威立。
作为五州之中,宗祠之下最年轻的异族血脉,燕国公如今的年龄却已近花甲,任精神矍铄却掩不住头顶的几缕鹤发。二十年前,宗祠中斩流寇,平内乱,燕国公可谓拼尽全力,九死一生,终才得了老宗主封赐属地,落名为燕。
如今,他出现在属地之外,犹然是为了两个人,一个是他此生至交负一大师,另一个是他的二女儿燕定南,也是负一大师此生唯一的小徒弟。
屋内,刚刚及笄的燕定南跪在榻前,作为家里排行老二的女儿,上要帮衬着阿姐,下要照顾着两个妹妹,6岁丧母时便学会了隐忍。彼时她只乖巧的跪在负一大师面前,轻轻换了一声“师傅。”
塌上老人满头白丝倾泻,身材干瘦无比,嘴唇干白,唯有一双明目好似山泉澄澈无比。
听了这一声呼唤,负一大师终于将头撇过,望着陪他走这最后一段路的女娃,欣然一笑,苍然说道:
“我这一双眼睛见山川,见碧海,见苍生,见。。。”说到此处,负一大师经有些哽咽,这于他平日仙风道骨,出落红尘的模样大为不同。
只平息下来继续说道“你自小跟着我,你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我走了你不必日日伤心,只为我起经三日,将我烧了去,随你父亲回去享你该享的,做你该做的,只想着你我二人好的时候便是。”
说罢叹气道“我这双劳什子如今本该留下它给你做个念想,却是我道行不够,不愿将它卸下给你,今日便把这最后一眼留给你罢。”
听到此处,燕定南眼眶通红,再难掩心中痛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何况8岁学艺,7年的陪伴。
负一大师将沉沉的手落在了燕定南头上,安抚道“为师要去了,今日只留两句话给你,实乃我此生一憾,望你谨记。”
“世间本无双全法,宁负如来不负卿。”
负一大师声音渐渐消失,待最后一个字轻轻吐出,好似了了心中一个念想,炯炯的双眸在萧瑟的房间中渐渐失去了光泽。
原本搭在燕定南头上的手重重的向下滑落。
燕定南的头狠狠一声扣在床边,虽不闻哭声,掩埋下去的脸颊上却早已涕泪交加。
竹屋外,燕国公斑白的鬓发被风轻轻吹打,他环视着渡汝峰,万花枯败,秋风骤起,正如人死灯灭,悄无声息。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烦忧。还是杜康好,管它什么国破不过破的呢哈哈哈”
四年后,燕国关口的东市街边,一名醉道士栽倒在了路旁酒楼门口,双颊红的像是六月里的樱桃,嘴边的胡茬上方还悬着酒糜。
彼时,他上衣衣不蔽体,身上半截道袍浸染酒渍。胡乱的嚷嚷着。
“去去去,哪来的说胡话得臭道士,别给我这找晦气。”
店小二听着这话赶跑到门口来,方向靠近,一股酒气混杂着几天未曾沐浴的臭气一同扑鼻而来,刚想上前教训又赶紧闪退了几步,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教训着。
老道士看着店小二嫌弃的模样,笑的更是开怀,一边连连用手点他愚昧,一边把酒壶又冲着嘴边送去。
仰头一口,却是一滴也没喝到,他嗯的一声,眼睛瞬间清醒,又在冲着嘴边猛劲摇了几下,果真还是一滴没有。
他正困惑着,忽看着店小二的蠢相,赔笑说道“好心人,赏一口酒罢,一口就好,反正这燕国也要没了,你我萍水相逢不如留个好念想。”
店家眼见着这老道士爬了过来拽着他的衣角,赶紧用衣袖将他拂去,老道士一个没抓稳,侧身倒了下去,趁着刚才的酒劲,躺在地上肆无忌惮的仰天大笑起来。
“这是我家公子出的银子,买一壶酒送他罢。”老道士一听迷迷糊糊之中笑容停在了嘴边,眯着眼睛斜头看了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位男子,身着黑红武袍,模样干练稳妥,眉宇间刚正不阿。
再仔细一瞧,他身后的那位“公子”一身墨色衣裳,头发一丝不乱的挽在头顶,约莫二十八九的模样,微微黝黑的皮肤,清冷的眼神,掩不住的贵气和狠厉。
眼见着那“公子”的侍从走到他面前,左手一抛,那几定银子妥妥的落在了店小二手里,店小二忙哈着腰,嬉笑道“一个臭道士不足以两位官人给这些银钱。”
那侍从未曾从那道士脸上移开,“我们公子说了,邀这位先生屋内一坐”。
老道士看了看远处那位墨衣公子,又看了看这个男子,继续自顾自的笑了几声。
艰难的用手拄着地面将自己撑了起来,扑了扑身上的灰尘,又将衣衫重新缕了一缕方才双目明清的走向那公子面前。
待一屁股坐下,美酒佳肴也一同上齐了。
墨衣公子轻笑,将酒壶朝着那老道士身边推了一推。
既来之则安之,老道士常年混迹江湖,走街串巷,除了婚嫁与否不能得知,其他一概尽数掌握。
他看这公子也并无刁难之意,便淡然的拿起来酒壶,仰头便是一口,杯落之时,浑身甚是痛快。
老道士双目不挣,含笑说道“这位公子可是要算卦,求生官,求发财,求良缘?”
墨衣公子含笑不语,开口声音浑厚有力,说道“我主仆二人从他国经过燕国,初来乍到,了解不多,听闻老先生刚才所言,觉得甚是有趣,想多了解一下此地模样。”
老道士双眸不经意一闪,捋了捋胡须,“即是从别处而来,又何必知道楚国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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