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时,张嫣参加了宫中聘用女官所举办的笔试。她已经去过一次,很有经验。但由于她郑国公府女儿的身份,中选的可能性,并不高。
林茜檀没有去成这一场考试。参加这场笔试,是需要家族里父兄同意的。
而林权是没有可能会答应的。
林茜檀也不在意,林权不同意,她想办法说服楚绛支持她也就是了。
天气热,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冰块给屋子里降温去暑,林家却由于从云州回来,地窖里缺了冰块贮存。四月刚入暑时还好,一个月过去很快就把库存用到了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不是沈宁这个当家人能够短时间改变的事。虽然也从别家府上匀了一些过来,然而还是杯水车薪。
林茜檀却耐热。这还源于她从小缺少照顾。林权轻贱她,府里的下人当然上行下效。每年那么热着热着倒是习惯了。
不过今年也热得太过头了一些。就算林茜檀也有些热得受不住,一日总要多洗一遍澡。
井里湃了一些果子来吃,从四月底的时候开始,林茜檀就已经经常躺在树荫底下乘凉。她算算日子,王元昭随同押运粮草北上的先头部队应该已经到达北地了吧。
天隆帝亲征,外头的男人们正顶着酷热忙得热火朝天的。林权每日回来都是一头的汗,偏偏家里的冰总也不够。
也就是到了傍晚的时候能够叫人凉快一些。府里的男人们便都使劲往外走,去了护城河边上游河。
林子业回来,当笑话似的和家里人说过,护城河上有一处防护栏年久失修,有人靠在那儿,冷不防倒栽葱一样掉进河里,闹了笑话。
林茜檀听了,却不当成笑话。
楚绛有的时候也会过来邀请林茜檀一起出去纳凉。林茜檀没有拒绝,在家待着的确是闷热了一些。
京城夏日的傍晚还算凉快,走在大街上,傍晚的风一阵一阵的扑面,林茜檀的头发都迎风舞动了起来。
她又总是在太阳落山之后沐浴,少女清新甘甜的体香被风带着打到楚绛的脸上,令楚绛沉迷。轻衣薄裳若隐若现,将穿衣人的玲珑曲线都勾勒了出来。
林茜檀又长大了一些。
“端午将至,表妹有没有去看龙舟赛的打算?”楚绛忍着胸腔之内跳动,尽力淡定,眼睛却有着左右摇摆,像是在躲着什么。
林茜檀轻轻捋了一下鬓边被吹散的发丝,正嫌风大,听到楚绛的话,笑道“去年回来时没有去成,今年怎么也要去的。”自然要去,节庆的日子,对她来说,都是赚大钱的机会。
不过楚绛的意思,应该是邀请她一起去做些什么吧?
林茜檀想了想,正要答应,忽然就被不知何处莽撞冲来的孩子撞了一下,没有防备之下,整个身子都往楚绛身上一磕,被下意识揽住她的楚绛抱了一个满怀。
这样,楚绛更是心如擂鼓。
少女的青丝似乎用过茉莉香膏搓洗,味道清新而素雅。少女的身体温热而柔软,让他的手抱着人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楚绛不是没有过那方面经验的人。江宁娘早就给他硬塞过通房丫头教他男女之事,他是有过经验的。
也正是因为有过经验,就更加食髓知味,明白少女衣裳裙钗之下,是怎样诱人了。
不过他毕竟知道克制自己的血气方刚,自以为是不过一瞬间的心旌摇曳,就把林茜檀给扶住站稳。
他是不能冒犯表妹的,有些事,要到新婚才能去想。
他于是去看林茜檀。
刚刚他把人给抱住,林茜檀是直直撞到他胸膛上的,那一刹那胸前的柔软触感,让他羞臊。
他还怕自己会被人误会是登徒子,下意识心虚。谁知那头少女除了没有站稳那一下,脸上的神色淡然而平静,分毫叫人看不出来哪怕只有一点的扭捏之态。
楚绛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了。
也许,是表妹没有注意到吧。
但事实又是如何?
林茜檀自然并不是楚绛所以为的没有注意到,而是注意到了,却根本没当回事。
她又不是没被男人吃干抹净过,行走之间无意的身体磕碰实属平常,算得了什么?犯不着弄得跟个贞洁的烈女一样。
不过楚绛也许自己不觉得,其实他抱人的时间,有点长。
好在是傍晚夜色朦胧,若非熟识的人,就算见到了这对男女当街暧昧,也不会多管闲事的。
林茜檀将楚绛的窘迫看在眼里,笑了。
她这个表哥,心思还是单纯,听说他虽然按照她舅母的要求,和通房丫头有过关系,但也只是碰了对方一次,就像完成任务一样把人家晾在一边了。
他这是一心向着她这轮月亮了。
心意贵重,林茜檀感激,不过这份感激里面,林茜檀感受到的更多是亲情。
拥有悠久历史的古老皇都苍翠嶙峋的墙面之下,“少女”率先打破了沉默“孩童顽皮,还好表哥扶了一下。”不然要摔倒了。
楚绛连道“无事”,想到去年的时候,也是这样,林茜檀当时也是险些撞到他的身上。
黛色渐浓,街道边上的灯火也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夜里摆摊的人们纷纷出来,家家户户的大人们带着孩童满大街走动。远处是阑珊醉露,近处是佳人酒香。
楚绛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像是鼓起勇气,试图伸出手去,往林茜檀的手上碰过去。
林茜檀却是自己避开了一下,大庭广众的,楚绛这是有些失了分寸了。
楚绛也是有那么点尴尬,缩了手,便退开一步,顾左右而言他地继续把人往前面领着走。
头顶之上,一群书生高谈阔论,说的是时政要闻。装潢粗糙的小酒家里,一干寒门子弟全都读书有成,即将入朝为官。
年轻学子踌躇满志,心怀天下,天隆帝继承前几代帝王,继续削弱世家势力,扶持庶族,现如今不知凡几的人头悬梁锥刺股,闭门苦读,所想的不过是能够改命换运。
虽说僧多粥少,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只要能够跃过龙门,就像此时此刻这些书生一样,一飞冲天了。
当今执掌权柄的右丞相顾屏,就算得上最早吃螃蟹的一批人。林茜檀听老师说过,他年轻那个时候,力主启用包括他在内的那些人的夏朝皇帝,可是顶着巨大压力的。
别看商朝灭夏名头好听,其实夏朝灭亡的导火索,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当时在位的夏帝急剧触动了既得利益集团的烙饼。
就好像脑子想做事,手脚非但不听话,反而给脑子添乱,就算夏朝皇帝本来什么也没做错都要出些事,更何况……等皇位传到夏末帝头上,夏末帝也的确不能说是什么贤明君主。
林茜檀看向表哥,心想,这算不算也是她和楚绛的一个矛盾之处呢。
她是世家楚氏的外孙女没错,但她也同样是后起之秀林家的女儿。林家的家主林阳德,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一身穷的毛头小子。不过是跟着先帝燕坚干了几年,立下功劳,又碰上世家女贬值,才有机会被世家沈氏看中,招为女婿。
林茜檀是劝说过舅舅收敛锋芒的。楚氏虽然避免了前世结局,但仍然是皇帝刀下急于除去的对象。
楚渐并不糊涂,只要不是涉及废太子燕勇,他都有些大智慧,所以倒也听劝。
两人一路走过去,也碰上了几个熟人。楚绛最后带着林茜檀,来到了城中一处茶楼。
盛夏时节,傍晚时候的茶楼酒楼都是生意最好的。他们去得晚,还未必有位置可以坐。
那里也有书生正在聊天。林茜檀和楚绛便随意在大厅坐下。
两人去得巧,正好赶上了事情。他们进门的时候,正有两拨人在吵闹。
拥有大量人才、藏书的世家,自持家世悠久,是不会看得起那些出身贫困的人的。茶楼这种地方,人多嘴杂,有时候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再正常不过。
说来还挺巧,争论的双方,还都是林茜檀见过的。
左边以“身有贵贱之分,人有三纲五常”作为核心论点,高谈阔论的,是她见过一两回的魏氏公子魏嘉斌。
右边拿“英雄莫问出处,有志不在年高”来辩驳的,是林茜檀在云州时见过的一个当地颇有名气的老头子。
天隆帝开科举,原来这人也收拾了家当,从云州跑来应试。不过在魏嘉斌这样的世族子弟看来,朝中官位一向都是他们这些名门内部垄断世袭,是不愿意一而再分一杯羹给这些下等人的。
魏氏百年美酒芳香醉人,的确是难得珍品。不过这时在林茜檀看来,反倒是这小茶楼里的粗糙茶水更好喝了。
“看来,陛下这回出征,朝中顾相掌权,还有些事要乱着。”他们不过出门散步,在看够了热闹之后,林茜檀打道回府,找了一个借口来跟楚绛分开,林茜檀去了田小香的住处。
田小香哄了儿子睡觉,给林茜檀倒了一杯酒,两人吃着零嘴,也聊了有一会儿。
田小香十分肯定地说“世家不会赢的。”当年的夏朝皇帝一代一代这么削弱下来,世家已经远不如当年能够强横到将皇权也当成操控在手里的木偶人那样随意玩弄了。
趋势摆在那里。
不论夏帝,或是商帝,前后相承下来,所欠缺的不过是彻底将世家从历史舞台剥离的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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