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认为安娜是个好女孩。

她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个坏女孩。

她的生父不知所踪,母亲是个行情普通的应召女郎,像公共洗衣机般,男人们只需要往她的胸衣里塞几张纸钞,就能打开那扇秘密之门,享受隐秘的快乐。在这样“坏”的环境下长大,她无法不成为一个坏姑娘。

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头发浓黑又茂密,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扎成一束,皮肤是蜂蜜味糖浆的颜色,嘴唇很红,上嘴唇微微翘起,勾勒出甜蜜的弧度。她母亲的客人经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嘴唇看。她的母亲不得不板起脸,训斥她把嘴巴闭紧。她却不以为意,认为母亲是在嫉妒她的美。

她就是这样一个粗俗、没头脑却美得惊人的坏女孩。

十八岁那年,这个坏女孩经历了生命中的第一个挫折。

在此之前,她的人生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她的家庭虽然不算富裕,却刚好够得上温饱的水平,就是她的母亲时不时会跟男人私奔,抛下她一个人。所幸她的母亲还算有点良心,每次和男人私奔时都会留下一叠纸钞。安娜靠着那些钱,能勉强地活着。

她从没想过出去打工挣钱——她的母亲不会离开太久,一般两周过后,她就会被男人抛弃,然后灰溜溜地回到这所光鲜却肮脏的公寓,重新和安娜一起生活。所以,安娜面对母亲的出走,向来非常淡定。

但是,这一回不一样。她的母亲似乎找到了真爱,两个月过去了,都没再回家。

安娜有时候会想,她的母亲是真的找到了真爱,还是死在了那个男人的手上,被埋葬在荒郊野岭。这个想法会在她的脑中停留两秒钟,然后就被其他烦恼挤到了角落里。

母亲跑了,她没了经济来源,没钱交学费,也没钱吃饭了。

这时候,她琢磨出了母亲的好。虽然她的母亲是个应召女郎,却从没想过要将她培养成应召女郎的接班人。客人多看她一眼,她的母亲都会大发雷霆——尽管是对她大发雷霆,骂她是个搔首弄姿的小grues①,但她知道这是母亲保护她的方式,所以并不生气。

她的母亲脑子不怎么灵光,时常会蹦出一些浪漫到可笑的想法,即使被男人欺骗那么多次,依然向往温暖而美好的爱情。但总的来说,她还算一个合格的母亲。

虽然她经常对着安娜崩溃地尖叫、大吼,时不时想跟安娜同归于尽,但她用自己卖.身的钱供安娜上学,把她打扮得像电影童星一样青春靓丽……虽然最后,她还是跟男人跑了,但安娜想起她时,还是会掉几颗大大的泪珠子。

当然,如果安娜喜欢上学的话,说不定哭得会更久一些。可惜,应召女郎的孩子,注定不是读书的料。母亲离开了,她难过了一会儿,就被不用上学的窃喜冲昏了头脑。她终于不用去上那该死的学了!

安娜的母亲供不起她读私立中学,只能送她去公立学校。安娜在那里学会了抽烟、打架和骂人,唯独没有学会读书。偶尔,她的母亲会问她要成绩单,这时她就会拿出伪造好的成绩单。她的头脑和她的母亲一样不怎么灵光,这种时候却显得极为聪明。她没有伪造全A的成绩单,特意留下了两个刺眼的C,让母亲相信这是她的真实水平。其实,除了那两个C,其余全是假的成绩。

决定不去上学以后,安娜毫不犹豫地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学校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她都假装没听见。老师也不可能为了挽回一个差等生的学业,而亲自踏足红灯区。就这样,两周后,安娜收到了退学告知书。

拆开信封时,安娜的心绪毫无起伏。她太年轻了,年轻到近乎稚嫩,年轻到还不懂失去读书资格的后果。她只觉得自己解放了,自由了,是冲出牢笼的鸟儿,从此天高任鸟飞。

自由的安娜感叹了片刻,转身投入了疯玩的事业中。一周过去,她的疯玩事业因资金不足而被迫破产。她用那颗小巧且不灵光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要去打工挣钱。

但是,去哪里打工,打什么工,她完全没有头绪。她的母亲离开时,以为自己养了一个美丽、知性、有希望进入大学的女儿,实际上她只养了一个漂漂亮亮的草包。

找工作这段时间,草包安娜认识了另一个草包——夏洛特。

当时,安娜正在街上闲逛,非常烦恼要做什么工作。她扎着高马尾,穿着白色连衣裙,美得像纯洁青涩的天使,但这条街的人都知道,这个天使打架的狠劲儿和骂人的词汇量,是所有年轻女孩做梦都想不出来的。

安娜觉得自己这样很正常,她的母亲也觉得这样很正常——任何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想要在这世道平平安安地长大,都得有点自保手段,不然美丽就会变成刺向她们的锋利刀刃。

夏洛特知道这条准则,却从未想过遵守。她认为自己还没有美到需要自保的程度。然而,她却不知道,“美”不是她受到侵害的必需条件,“柔弱”才是。

那天,不算特别漂亮的她陷入了困境,被好几个小流氓围攻。安娜路过看见这一幕,像一头发怒的小母牛,叉腰赶跑了那几个流.氓。夏洛特看着小母牛的美丽脸孔,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谢谢你……救下我。”

安娜摆摆手:“没事,你赶紧走吧,这里到处都是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这次有我帮你,下次就不一定有人帮你了。”

夏洛特有些赧然:“我……我是来找一个人的,转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她的公寓。”

“你找谁?”

夏洛特双手攥得紧紧的,嗫嚅着说道:“梅森……太太。”

安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夏洛特涨红了脸颊:“我找梅森太太。”

安娜瞪圆了眼睛,诧异地吹了声口哨。梅森太太是这条街最有名气的老鸨。要不是她的母亲已经在应召女郎界混出了名头,估计也得经过梅森太太拉客。这女孩看上去如此正经,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裙,没想到一开口就要找梅森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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