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宣德三十七年,先皇猝然薨逝于澧泉宫。同年,新帝登基,立辅政王之女为后,改国号崇庆,将次年定为崇庆元年,天下世风开启了新局面。

崇庆三年暮春,京城郊外的济阳县梨花渡,清澈的溪水潺潺流动,倒映着两岸大片如云的梨花。阵阵飘落的梨花雨中,一个妙龄女子提着一篮洗好的衣裳正沿溪而行。这女子一身月白粗布衫、略微零乱的挽着一个乌云髻,可粗衣乱发亦不掩其倾国之色。她肤若凝脂、风髻露鬓、眉黛远山、唇绛一抿,美得竟似天上仙!

这白衣美貌女子名叫莫云嫣,是济阳县县尉莫应才的庶女。她的母亲夏青莲原是一个歌妓,被莫县尉赎出收为妾室。无奈,正室夫人何玉芍性情尖酸刻薄,莫县尉对青莲母女又不甚待见,嫡女莫云娇对云嫣的美貌也是既妒且恨,因此,她母女二人的日子过得可想而知。

此刻,这云嫣回到后厢,将熨烫好的衣裳给上房送去。刚走到门口,正遇着侍女碧槐。碧槐曾服侍过青莲母女,对她母女二人很是同情,因而时常暗中给予帮助。

碧槐见是云嫣,忙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上,示意云嫣噤声,

“嘘!老爷和夫人正在里面说事儿呢,这会子二小姐还是别进去吧,没的捅了马蜂窝,又给大夫人话头儿嚼蛆!”

云嫣听了只好端着衣裳站在门口等候。只听屋内传出大夫人大惊小怪的呼声,

“老爷啊,如今府里都快山穷水尽了,如何还能拿出银子给县太爷送礼呀?”

“这个时候你就别心疼银子了!当今皇上喜花爱草,不仅在宫中遍植花木,如今还下旨在京郊建花园子,这济阳县也不例外。若能求着县太爷将这个差事派给我,府上就又有了财路。到那时,这区区礼金又何足挂齿!”莫应才精细的打着如意算盘。

云嫣在窗外听着,原来父亲又在思谋财路。

云嫣的父亲莫应才是济阳县的县尉,官从九品。济阳县是京郊最小最偏的县,在这样的一个小县里,即便是县令的俸禄也算不上丰厚,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县尉了。莫应才官阶底微俸禄不丰,便四处钻营着谋财的门路。

先皇在世时酷喜歌舞,为附合皇上的喜好,京城许多王公大臣、官宦人家都养有歌姬舞姬,莫应才便私下做起招揽和买卖歌姬舞姬的生意,倒也着实让他大赚了一笔。不料,崇庆元年新帝登基,新帝不喜歌舞而喜花木,一时间京城内歌停舞歇,歌舞姬生意直下,花草土木生意风生水起。莫应才的歌舞姬生意没了,又对花木一窍不通,因此断了财路。

如今已是崇庆三年,府上的生活每况愈下。因此每一提起家里的生意,莫应才便脾气暴躁。因此,一听说皇上要在京郊建花园子,莫应才便想着通过贿赂县太爷而拿到这个美差。

只听莫应才道,

“怕只怕这个美差便是使了银子也抢不到。本官只是区区一个县尉,盯着这个美差的人可多着呢,眼下衙门里的陆县丞就挡在那儿,听说前儿就给县太爷使了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我的祖宗!我们如今是断乎拿不出这些银子的!”大夫人惊呼。

云嫣心想,宣德年间父亲生意兴隆时,家里虽称不上家财万贯,但也是日进斗金的。若不是大夫人穷奢极欲、云娇骄奢无度、少爷莫常又豪赌成性,家中也不至于仅仅三年便空可见底。

屋内,莫应才沉吟着说道,

“若论使银子我定是比不过陆县丞了,不过我知道县太爷有个儿子,前年刚娶了亲,今年正打算纳个妾,我盘算着不如把云娇……”

“这可不成!”大夫人当机立断,“老爷啊,如今皇上登基三年了,马上就是大举选秀的时候,我们云娇可是要进宫当娘娘的,怎么能给一个县令的儿子作妾呢!”

“你就别做梦了!”莫应才哭笑不得,“只有朝中七品以上官员的女儿才有资格参加选秀,云娇只是一个县尉的女儿,能配给县令的儿子已是不错了!”

“那也不能让云娇给人家作妾啊!云娇可是嫡出之女!”提起嫡出之女,大夫人忽然灵光一闪,“哎?对了,不如把云嫣嫁过去吧。云嫣是庶出,正配给人家作妾室。以她母亲那种出身,她能配给县令的儿子作妾,已是她的造化了!你我这作父亲和嫡母的,对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云嫣听闻如五雷轰顶,手中的托盘险些拿捏不稳坠落于地!她不要配给县太爷的儿子作妾!她不要出嫁!她不要离开母亲!

正这时,忽听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莫府管家吴起匆匆跑过来,站在帘外急三火四的向内说道,

“老爷夫人,不好了!大少爷在永胜赌坊又输了银子!赌坊的人上门儿来要债了!”

门帘呼的一下被掀开,大夫人直冲了出来,后面跟着莫应才。大夫人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吴管家,

“他又输了多少?”

“大少爷他……他……他输了……输了两万两!”

“什么?”大夫人两眼翻白向后倒去。

公子莫常一日之间在赌坊为家里生生输掉了两万两银子,被赌坊打得鼻青脸肿回了家。欠下的赌债,还得家里拿银子给他还债。可一时之间上哪里去筹两万两银子呢?莫应才盘算着,即便立刻就把云嫣送去给县令的儿子作妾,县令也绝不会出两万两的彩礼。

赌坊日日使人来催债,无奈之下,莫应才只好决定将府上存在吉顺钱庄的五百两银子先取出来,送到赌坊延缓一下再说。80908090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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