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巧家在北京燕西别墅区,北傍鹰山林苑,南饮青龙湖水,东临南宫温泉,西接千年古寺,透出自然而婉约的豪华。乔巧的父亲乔远征为帝都知名房地产大鳄,居家于此理所当然。乔家宅院为此间堪称顶级的独栋豪宅,据说估值已近亿元。关于亿元这个概念,李晚成曾经形象地算过一笔账,在他重庆老家县城买一处房子的钱,在这里连个拉屎的地方都买不到。

豪宅就是带有豪气和霸气,虽碧柳婆娑溪水潺潺,但门外笔直站立的保安,还是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然。

向阳坐在乔巧的车里进了乔家大门,罕见的宽阔与豪华让向阳有些心悸,连走路也不似原来的疾风闪电,小心翼翼举重若轻,唯恐一不留神踩坏了某只穿金戴银的小强。

停好车,乔巧落落大方地牵着向阳的手,随意地跟几个正除草弄花的人打过招呼,迈上了别墅的台阶。一位五十左右的保姆模样的妇女迎了上来,“乔巧回来了。”

“嗯,阿姨,这是我男朋友向阳,向阳,这是钟阿姨。”

向阳的思绪有些纷乱,听着乔巧的介绍,忙回过神来,顺嘴溜道:“钟大妈,您好。”说完之后才觉得失言了,怎么把市井街巷的“大妈”搬了上来,脸皮顿时如刮痧般红了起来,若是此情此景被李晚成林岩看到,少不了又抓住不放,弄出个什么“大妈门”事件。

乔巧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戳了向阳肋下一下。钟阿姨倒是开朗地笑道:“这大妈我听着亲切,让胡同里的孩子叫惯了。你爸正跟广东叶总谈事情,让你们到他书房等一下。”

向阳朝钟阿姨尴尬地笑了笑,随着乔巧的拉扯懵懂地转进了一间居室。

但凡爱书的人都会有自己的一间书房,向阳也不例外。纵使家境窘迫,他还是变着法儿把自己的卧室改造重组地弄成了书房卧室的二合一,各种书填充进来。初时还规整有序,后来觉得这是狭隘意义上的样子书房,便不再搞形象工程面子工程,任其随意留宿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于是,免不了出现了各种书籍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此类壮景。有一次早上起来发现肚皮上《资本论》与《红楼梦》齐飞,《羊的门》共《杨家将》一色,情与义、忠与奸、中与外、古与今,皆因半夜的一个翻身打把式汇聚到小小的肚皮之上,滋润着五脏六腑各色下水。

如今再见到此间书房,向阳不禁摸了摸兜里确实没带着引火之物,否则,真要嫉恨得想放一把火。放下向掌柜羡慕嫉妒恨暂且不表,再来说一说乔老东家的书房。好家伙,这书房,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檀香木的里是书摞书书挨书书挤书书碰书。书橱左右一副对联,上联书:雨过琴书润,下联配:风来翰墨香。窗外几竿翠竹,将影子投在宽大的书桌上,挑逗着一本打开的《史记》,正翻到《货殖列传》。

“怎么样?我爸的书房漂亮吧。”乔巧不无自豪地说道。

向阳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徒有其表,有钱人不过是拿书来充充样子,装装文化高雅,你看,即使偶尔看看书也是看《货殖列传》的生意经,跟李晚成一个德行。”

“住嘴!我爸可是儒商,老知青呢,他其实特爱看书,总跟我们强调知识的重要性。”

“是啊,如果不是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你爸没准儿现在已经摘取诺贝尔文学奖,弥补了国人在这一领域的缺憾。”

“嘻嘻,你怎么知道?”

“吃不着葡萄的人总说葡萄是酸的。”

“滚!向阳,再敢出言不逊我就地灭了你,让你的冤魂禁锢在我们家后院的草丛中。”

“有什么说道儿吗?”

“有啊,我原来特喜欢的一条狗就埋在那里。”

两人的嘴逗得正欢,被一声“乔巧”所打断。回头一看,乔远征背着手微笑着站在那里。

乔巧吱喳一声“爸”,跳到乔远征身边,娇嗔地挽住父亲胳膊,凑到耳边道:“爸,这就是向阳,您老未来的乘龙快婿,还行吧?”

乔远征笑笑没有说话,回头道:“钟姐,去叫一下碧华。”

向阳本想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地陈词一番,谁料乔远征给自己来了个不理不睬,只是淡淡说了声“请坐”就自顾自坐在了书桌旁边看起书来。不由心里一阵紧张,却又不想让人看出来,把手抄到兜里假装掏东西狠狠拧了自己大腿几把,肉体的痛苦暂时掩饰了精神的紧张——这是向阳独门绝技,师从于苏秦和孙敬两位先人。按照向阳自己的理解,头悬梁锥刺股之举并非勤学苦读的典范,而是源自于精神的紧张——唯恐别人看见自己偷懒坏了前途而做做样子,真正做学问都是废寝忘食,八个彪形大汉摁着都不一定睡得着,就像林岩半夜三更在阴惨惨的灯光下还醉心于解剖尸体一样。此番理论颇得林岩李晚成赞誉,说向阳有见地够精辟,不穿衣服就是思考者原型,从而给向阳惯下了裸睡的毛病。

正沉浸在辉煌往事中的向阳眼神迷离轻佻微笑,却还是瞥见了门口慢步走进来的一位中年贵妇。向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无疑是准岳母肖碧华了,马上站起来,忙不迭地鞠躬行礼,一声“肖大妈”又从嘴里溜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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