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小山村实在是安静的有些可怕,一路上除了姐妹两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其他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偶尔路边的草丛里突然有蛤蟆发出“咯咯”的叫声,都给神经紧张的两个人吓一大跳。春儿因为本身就发烧,更是惊得一身的冷汗,可是也不敢像在家里一样脱掉身上的宽大外套,怕夜风一吹病情会更加的严重。这时候白天熟悉的树影儿也开始出来捣乱吓人,黑黑的一团,在手电筒昏暗的光线照射下,随着春儿走路时手臂的晃动,时不时地突然就从旁边跳了出来,吓得春儿突然心里一紧,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加迅速了。路过时草丛里突然响起蛐蛐响亮的叫声,让人听来也是更加的胆战心惊。这些在白天里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到了夜晚就如同鬼魅一般,时隐时现的让人的心情很是紧张。这条路春儿她们都已经走了无数遍了,每天上学的时候就走的是这条路。在她们白日里看来再寻常不过的一条的路,原来在夜深人静的夜晚,藏着这么多的不为人知的恐惧。刚开始的时候春儿和小婉还会说说话,给彼此壮壮胆儿,等到后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越走越快,话也忘了说,一门心思只想赶紧走到一个有光亮的地方去。有光,春儿的心里就踏实了;有光,就知道有人,春儿也就不会害怕了。终于在十分钟之后,春儿和小婉跑进了卫生所的大门,屋里的女医生诧异的抬头看着她们两个的突然闯入。春儿的脸更加的滚烫了,她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她对着满眼好奇的医生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好像……发……发烧……了,身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医生走过来伸手摸摸了她的额头,点头说是发烧了,让春儿赶紧坐下量量体温。同时也指了指靠墙的凳子,给小婉说:“你也坐下来歇会儿吧,看你也跑得一头的汗。”

小婉依言安静的在身后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悄悄地喘了口大气,便静静地不再发出任何的声音了。医生对着春儿指了指身前的板凳示意她坐下来,然后递给了她一根体温计,让她在胳肢窝里夹五分钟再取出来。春儿乖乖的接过体温计,从领口塞了进去,在胳肢窝里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找了一个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夹住。然后她就静静的坐在凳子上抬头看着对面墙上的钟表,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的流逝。屋子里突然感觉有点闷,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见钟表秒针的走动声音,“嗒、嗒、嗒、嗒、嗒”,让春儿感觉这五分钟过得实在是缓慢。就在春儿还盯着钟表出神的时候,耳边听见医生说:“好了,时间到了,把体温计拿出来吧。”医生这一声如天下大赦一般,春儿急忙从领口处掏出了体温计,赶忙递了过去。医生接过体温计拿在手里,走到灯光下面看了一会儿,然后边甩体温计边说:“是发烧了,都三十九度二了,烧的挺厉害的。咱们先打一针退烧药,然后再挂些吊瓶,回去的时候再给你开些吃的药,明天基本就好的差不多了。”春儿听了乖乖点头,医生让她去里屋脱了裤子趴在床上等着,然后自己拿了退烧的药在外面配好,拿着消毒棉签和打针的针管进去了,不到一分钟时间春儿的退烧针就打好了。春儿跟着医生出来又坐到之前的凳子上,看着医生来来回回的忙着配吊瓶里的药。她回头看了看小婉,她依旧安静的坐在身后的凳子上。小婉看春儿回头看她,对着春儿咧嘴一笑,依旧是没有说话,依然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也盯着医生的动作看。医生没一会儿就把吊瓶里的药配好了,然后转身问春儿:“你是坐着打吊瓶还是躺着打吊瓶?坐着打的话你坐这里就可以,躺着打的话你就躺到里面的病床上去。”说完又还没等春儿回答,她又接着说道:“要不你躺到病床上打吧,躺着舒服一些,还可以休息一下。”春儿本来就烧的有些迷糊,听医生这么说赶忙站起来往里面走去,身后凳子上坐着的小婉听了也站起身来,跟着春儿往里走。

里面的小屋比外面的诊室能小一些,四周靠墙摆着五张病床,每张床上都铺着白色的床单,床上面还有一个叠好的被子。春儿走进去一看,屋里还有一个正在打吊瓶的小女孩儿,正躺在病床上熟睡,旁边的床沿上坐着陪她打针的像是妈妈模样的人。她看着春儿和小婉进来了,抬头很是同情的看了一眼,然后就又转头去看自己熟睡的女儿,眼里满是心疼。春儿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脱了鞋坐到病床上去,拉过叠好的被子盖在腿上,然后就等着医生进来给自己手上扎针。春儿想想都感觉自己的手背疼了起来,但是生病了就得听医生的话治病,医生说打吊瓶就打吊瓶吧。她自己坐好了又侧过身对小婉说:“婉儿,你找个床也坐一会儿吧,累了你就靠着被子眯一会儿,我这打完估计还得好一会儿呢。”小婉听了边说“没事没事,你不用管我了”,边走到春儿旁边紧挨的病床边坐了下来,侧过身眼巴巴的看着春儿,眼里看着满是同情。她两坐下没一会儿,医生就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里面端着给春儿要用的药和消毒棉签之类的东西。她看春儿靠着墙坐着,就说道:“你还是躺下吧,一会儿困了还可以睡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累了想躺下就不方便,你一动怕是会碰到手上的针,滚针了可就不好了。”春儿听了医生的话,乖乖的溜下去躺好,把被子拉在身上盖好,然后自觉地伸出了右手。医生拉过一个板凳来坐在她的病床前,先是用消毒棉签给她的右手背消了个毒,以方便辨别春儿手上的血管。接着她又拿出一根皮筋勒在春儿的手腕上,等到春儿手背上的血管突出的更加明显的时候,她拿起针头往外滴了几滴药水看针管是否畅通,然后慢慢的顺着春儿手背上凸起最明显的血管扎了进去,扎好之后又扯了几节胶带固定好针头,防止针头被春儿后面的动作牵动而滚针。做好这些之后,她眼看着吊瓶里的药水顺畅地流进了春儿的血管,才解开了春儿手腕的皮筋,然后告诉春儿困了就睡一觉,换药的时候自己会过来的。医生走了,春儿才偷偷的出了口气。刚才扎针的时候看着那个针头一点点的没入皮肤了,手上的刺痛感差点让她叫出声来,最后硬是忍着没吭气,等针扎好了她才发现背上又被汗湿透了衣服了。

春儿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点一点的注入自己的手背,顿时感觉手背上凉凉的。人一放松,顿时感觉脑子就有些发沉了,瞌睡一下子就找上她来了。但是她还不能睡,小婉还在旁边陪着呢,自己睡着了她怎么办呀。想到这些,春儿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告诉自己的脑子要保持清醒,抬头看小婉也正在看着她,就问道:“你困不困?困的话就盖着被子睡一会儿吧,我这两瓶打完估计就迟的很了。”小婉也狠狠地摇了摇头,嘴里说着“我不困,我这会儿不睡,”但是眼看着眼皮子已经沉的快睁不开了。春儿于是就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你家今年种了多少西瓜啊,你爸妈给西瓜拉蔓拉完了吗,你们老师给你们这几天布置作业了吗,马上期中考试了你复习了吗……啰哩啰嗦絮絮叨叨的两个人唠了一大堆,结果半瓶药水还没下去,春儿就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小婉在旁边也听不见说话了,估计也是困了睡着了。春儿睡着一会儿的功夫居然还做开了睡梦,梦里放眼望去尽是乌黑的淤泥,一脚踩下去都到春儿的小腿了。春儿正站在这淤泥地里,手上腿上脚上都沾满了淤泥,浑身闻上去都有着一股腥臭味。这些淤泥里还长满了绿色的水草,水草长得很高,高的几乎都掩盖了春儿的身影。春儿一个人正站在淤泥地里四下徘徊时,突然听见耳边有人说话,猛地睁眼一看,居然是六爷爷家的斌斌爸来了,正站在床旁边和小婉说着什么。他看到春儿睁开了眼睛,问春儿道:“你感觉现在还烧吗?有没有好一点儿?”春儿答:“还有一点儿,不过没有刚来的时候难受了。”他听了点点头,说:“那就好,估计这两瓶药打完,你的烧估计也就退了。现在已经九点了,你这一瓶药都还没打完。我先送你小婉妹妹回去,你在这睡一会儿,一会儿药就完了。你爸爸等会儿就上来了,他上来了等你打完针就带你回家。”春儿听了乖乖的点点头,说:“好。”然后又转头对小婉说:“今天谢谢你陪我来,你现在赶紧回去睡觉吧,咱们明天再玩。”小婉点头说好,然后就跟着斌斌爸回家去了。春儿从窗户看着他俩消失在夜色中,就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中间医生给她换了一瓶药她都不知道。

等到她正睡得香的时候,突然感觉脑门上有一只手,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爸爸崔爱家来了,正在用手试她还发烧吗。春儿看见是自己的爸爸来了,对着他笑了一下,低声问他:“爸现在几点了?”崔爱家回答道:“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你的药还有一点点。乖,你再睡一会儿,等药打完了我叫你,到时候咱两就回家。”春儿听了爸爸的话,又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心里还在想着刚才好像看见旁边那个床的小女孩已经走了,也不知道她们几点回去的。春儿一边想着一边就又沉沉睡了过去,依稀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叹气声。春儿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好久,睡得很是踏实,连梦都没有继续再做。被爸爸叫醒后她发现手上的针头已经被医生拔掉了,手背上用胶带贴着一团棉花。她伸手正要撕掉,爸爸崔爱家说话了:“先别撕,等回家了再撕。快点把外套穿上,咱们回家吧。”春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真的已经不烫了,然后欣喜的转头对爸爸崔爱家说道:“我已经退烧了,我好了。”崔爱家只是低声“嗯”了一声,接着紧声催促她:“快穿上衣服和鞋,咱们要回家啦,现在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听了爸爸的话,春儿急忙穿上爸爸满是汗臭味的宽大外套,坐在床沿上一边低头快速穿鞋一边问道:“都十二点多了?这么快吗?外面天是不是都是黑的?我妈和弟弟回去了没有?”崔爱家一边继续催她快点一边回答道:“是啊,外面天都是黑的,你妈和阳儿早都回去了,现在估计都睡的打呼噜了。”等春儿穿好鞋出来,抬头看墙上的钟表时确实已经十二点二十多分了,跟医生告了别之后,带着医生开的吃的药,春儿就跟着爸爸赶紧回家了。在他们父女两走出了诊所之后,就听见医生在后面关上了门。

走在回家的路上,崔爱家走的很快,春儿需要一路小跑儿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春儿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我一定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和爸爸一样高了,那时候我就不用跑着才能撵上他了,长大了我也就不会再生病了。”父女两一路都没有说话,崔爱家一直迈开大步在前面走,春儿小小的人儿一直在后面追着跑。这时候路上遇见“咯咯”叫的蛤蟆和突然出声的蛐蛐也不害怕了,树影子也再吓不到春儿了,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感到恐惧了,反倒觉得有些树影子其实还挺好看的,像画儿一样好看呢。等到两个人终于回到了家里,母亲翠凤和弟弟阳儿果然都已经睡下了。母亲听见门响醒来了,看见是他们父女两回来了,赶紧招呼春儿快点上炕睡觉。等春儿脱了鞋脱了衣服躺在母亲翠凤的身边的时候,翠凤一伸手就揽过春儿抱在怀里,伸手摸了摸春儿的额头,看她确实退烧了不烫了,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怀里的春儿轻声的说:“乖,快点睡吧,明早起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崔爱家不用说也是累的不行了,脱衣躺下后就拉灭了电灯,没过几分钟就打起了呼噜声。春儿躺在妈妈翠凤的怀里,耳边响着爸爸崔爱家的呼噜声,没过一会儿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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