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她看见石敬瑭,他倚在墙边,看也没看攻玉一眼,只说了一句:“走吧。”
就像从前无数次东方既白,白露未晞的时候,他拉着她去练武那样。
“罗隐说什么了?”
“都说他胸有丘壑,腹藏甲兵,我看不过是见风使舵,随波逐流。”攻玉叹了口气,“倒是你,你说你要造反,你又筹谋到哪里了?”
“我要说,我什么都没想好,你相信吗?”
嵇攻玉顿时苦笑道:“八字没一撇的事,也就只有我才愿意陪你干了。”
她指了指道旁被风吹的沙沙作响的梧桐树:“如今这个世道,树上掉个叶子,就能砸中一个做皇帝梦将军梦的人,可惜哪怕是刀子掉下来也砸不醒他们。”
石敬瑭拈起落在他肩上的落叶,幽幽道:“现在砸在我头上了吗?倒也并非一无所成,攻玉,还记得西营的李公佺吗?”
李公佺军功累累,颇有威望,更为重要的是,他和罗绍威不和已久,确实极有可能扯起推翻节度使的大旗。
而后的数日,嵇攻玉觉得那些又急又乱的声音都停滞在凝固的冰泉之下,她等待着冰面上的第一条裂纹。石敬瑭的人影总是来去如风,东营有关他的闲言碎语流传着罗绍威和罗廷规对他的器重,或嫉妒,或不满。
万里青天,攻玉遥看虏云疾飞,如饥鹰,如飞鹏。
一声鹰鸣,有一头鹞鹰正盘旋在上空。攻玉背身抽箭,瞄准那鹰。
箭尖扫过苍鹰的翅膀,几只羽毛在空中悠悠旋转。苍鹰仰头高亢地鸣叫了一声,直直向攻玉俯冲而来。
老鹰捕猎,向来如霹雳掣电,攻玉不敢懈怠,拔出破竹剑,横在身前。
鹰的眼睛寒光闪闪,破竹剑也寒光闪闪。
鹰的目光明锐非常,攻玉的目光亦是如淬火明星,他们隔着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彼此。
忽然,一声短促的竹哨声响起。
苍鹰猛地偏开头,朝攻玉的左边蹿了过去。铁一般的身躯擦过攻玉的肩膀,攻玉立刻感觉肩部一阵钝痛。
“擎云,休得伤人。”
攻玉回首,只见秋日毫不吝啬的灿烂金光铺陈之中,一个骑着白蹄乌背马的少年,他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上下,面如冠玉,笑容明朗。
那头叫擎云的鹰停在他的肩头抖擞着翅膀,似乎在向主人告状。俊逸少年笑道:“折你几根羽毛,又不会秃,你若再莽撞妄为,折的就是你的脖子了。”
他目光移向攻玉:“姑娘,在下李子俨,为寻牙军统领李公佺所来,还望姑娘替我指路。”
“你是李将军的新属下吗?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李将军是在下的叔父。”
嵇攻玉眉头一皱,李公佺有这么一号亲戚吗?
她收了剑微笑道:“你往前直走,见着一面酒旗就转弯,李将军的手下或许会告诉你他在哪。另外卖你个乖,少在东营问西营的路。”
李子俨掸了掸袍袖,笑吟吟地说:“那西营的男子和东营的姑娘说话呢?”
“我这样好说话的人除外,其他人嘛,会让你很后悔生了一张嘴的。”
李子俨闻言,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多谢姑娘赐教。”说罢,纵马扬鞭。
嵇攻玉凝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风起云涌,这是冰面的第一道裂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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