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来拜访的人渐渐地更多了,谁不知宁国是当朝最受宠的长公主,一向居住深宫,非一般的达官显贵之家无法结识,但现在在此学道就不同了。两观之中来学道的学生多是有些权势或家中富裕的人家子弟,也有诚心来学道求术的,也有打着幌子来游山玩水的,也有知晓两观中多有权贵借机来赚个人脉的。
不少人闻得宁国肯接见读书人,也有想讨好公主以谋取捷径的,也有好奇想一睹公主的风范的,纷纷前来凑热闹。宁国起初有心抱着罗网人才的想法,刻意想做到礼贤下士,可时间一长才明白,为什么传闻中的云机道长如此不近情理了?对有些拜见的人她也是恨不得立刻拿大棒直接轰出去才好。好在观中亦还有一些与他们年纪相仿的意气中人,倒也能谈到一块去。
那日云机道长法课上助了宁国一臂之力的‘竹竿’道友大名马维迁就是一个,他是现任宿州刺史之子,从小身体孱弱但酷爱读书,也算得上博览群书,只是性格孤傲清高,谁都不放在眼里。他父亲官场蹭蹬多年,知道儿子这种性情迟早会吃亏,一来想让他学些道术强身健体,二来也想让他修练一下性情,遂将他送到玉阳观来。马维迁对求仙炼丹之事和养生健体之术很有兴趣,倒也高高兴兴地来了,云机道长也没为难他,只是给他起了个“玉竹”的道名让他很不悦,又听说云机道长平素最恨的是烧汞炼丹、求巫问卜之事,便想打退堂鼓。正巧逢到初一云机道长法课,就抱着且听一听的态度,一堂课下来见识了云机道长和玉溪两人,就放弃了打道回府的念头。
裴泽渡是个汉人与匈奴的混血儿,他出身边塞,原名裴可可,十几岁便投在成德节度使门下,从士卒一路升到参将,武功甚是了得。但为人憨直,因一次打抱不平惹翻了宦官头子王守澄的亲戚,王守澄一封书信送来,要成德节度使将他交出抵罪。节度使与裴可可相识十余年,一向嘉许他忠直,岂肯将他交出抵罪,只说他在战场中已受重伤不治而亡,以此搪塞。军中的军师又为他推算,说他今年必有灾险,算得他五行缺水,故为他改名裴泽渡,悄悄将他送到此处,等风波平息后再接他回去。他大字识不了几箩筐,于修道本无兴趣,但云机道长见后却偏偏嘉许他有悟性,给他起了个“玉松”的响亮道名,令一众道友刮目相看,裴泽渡对边塞和军营等事务的了解也是让宁国等人极为感兴趣的事情。
这一众年青人彼此性情相投,志趣相仿,于是逢到闲暇之时,经常聚在一起,品茶论棋、投壶掷卢、读书作诗,畅谈人生抱负,评论当前时事。
好在是文安大师倒也不约束宁国,只是他们聚会太过热闹之时,会派华阳或华月来探望一下宁国,或是送些时鲜瓜果过来而已。宁国自然明白文安的用意,不会将聚会搞得众人皆知。灵都观的住持常清一向更是清心静性专以修行为事,观中日常许多事务皆由常净负责,宁国所居院落又在观中西南一隅,因此常净亦不肯来约束她。
几次的接触下来,宁国明白令狐楚之言果然不虚,这些年轻人之中李义山不仅是出类拔萃而已,他天赋不凡,而且博学广识,才思敏捷,常常是别的学子还在冥思苦想,他就已一挥而就。他的才华让他很快就在玉阳山受到瞩目,连云机道长这样淡泊之人也待他格外不同。一次在法课玉溪回答完云机道长的提问后,他颔首半晌后方赞道:“将来令玉阳闻名之人,必玉溪矣!”云机道长的话令一干雄心勃发又自视不凡的权贵子弟们很是不平,但却又找不出机会来证明他的谬误,因为只要有玉溪在场,旁人就真的很难耀目——无论口才、思维还是学识乃至人物风采。
但玉溪的生活经历也是这群多为养尊处优的年青人中少有的坎坷,他自十岁时父亲便去世了,身为家中长子,不得不承担起谋生养家、为母分忧的职责,为赚取生活费用,他从事过不少工作,与社会各层的人都打过交道,了解世情世态,知道人生疾苦和生活艰辛。为了生存,他也为人抄写书籍代写文章,结识令狐楚后,生活才算安定了一点。
宁国痛心地发现,李义山的学习方法对她来说完全没办法学到。他确如令狐楚所说的一般,不仅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加之其少年经历与常人不同,读书更是比他人刻苦。李义山曾坦言少时因为力气小,劳力活挣不到多少钱,幸而他写得一笔好字,为了谋生他开始为人抄书。为了抄得多、写得快,他逼着自己一目十行、过目强记,书抄得多了也就读得多了,有些经典书籍抄上好几遍就能记住了,反思几次也就明了其中的含意。云机道长讲道时经常会有很多深奥的典故时,别的学生还未明了它们的字面意义时,李义山却已能领悟到其中的深意了。
原来李义山的学问亦是由于博闻强识苦读而成,故此才能厚积薄发、举一反三,并无更大的捷径。明白了这一点,宁国也想开始发奋地读书,原来文曲星也不过是靠用功而已,玉溪能通今博古,她凭什么就不能?可是一段日子下来,她遗憾地发现自己好象真的不能。干扰她的世事太多了,要关心的世事也真是太多了,完全静心真的很难做到,而且她似乎还没有比令狐绢的天赋更高!
令狐绢也算得上是过目不忘之人,但她枉有聪明伶俐,虽能强记硬背下来,但常常是不求甚解,心思不肯用在钻研学问之上。而且令狐绢这几天又不知为何持意不肯去听云机道长的课了,前些天因为不必找理由就可以出入玉阳观去见令狐绹的缘故,她逢到有云机道长有课就兴致勃勃地参加,只是小心地不再坐在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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