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即将开始,莫心洁静静地等待着。汪竞从她身边走过,两人对视了一眼,客气地笑了一下。小林忽然出现在门口,神情很严肃。莫心洁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连忙迎了上去,笑吟吟地说:“林警官来参加婚礼吗?多谢赏脸。”小林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是喜庆的人群,她不便搅乱气氛,因此放松了面容说:“你曾经盛情邀请,我怎么敢不来捧场?我带了点礼物来。”她的眼睛眨了一下。莫心洁立刻明白了她的暗示,客气地说:“你人来了就已经很让我开心了,还带什么礼物!到那边去吧,我好好欣赏一下。”

两人来到包间,莫心洁的脸色冷了下来,声调也冷了:“林警官不是想来抓人的吧?”小林的脸色也有些愠怒:“你自然明白我为什么来了。杀害莫振东的两名凶犯在山东落网了,他们是在作案时当场被抓获的。我拿了莫振东的照片给他们看,他们供认不讳。不过,他们只说是见财起意,否认受人指使。当然,这种说法很荒唐。他们是流窜作案的罪犯,怎么可能那么巧在那么偏僻的路上碰到了莫振东,又碰巧莫振东身上携带了巨款?这分明是一桩买凶杀人案!但是他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把罪责一力承担,我们也没办法。可是你我都清楚,莫振东在上海的熟人只有你们母女俩……”莫心洁冷笑道:“他还有没有其他熟人你未必调查过,这么早下结论未免太武断。你仍然没有证据,仍然只是给我敲敲边鼓。我说过莫振东的死没有给我造成心理压力,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小林点头道:“所以我上次只是说说,这次也只是说说。上次凶犯就已经落网了,我希望能有线索。如今的结果也许算是好的,我相信莫振东是个坏蛋,虽然我不知道他都做了哪些坏事。”莫心洁微微一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有的时候知道了,你会失去生活的勇气……大喜的日子谈论死亡怪不吉利的,不过既然你开了口,我也就百无禁忌了。你老公的病……”小林扭过头去,似乎很痛苦,可是她还是做了回答:“弥留时期。”莫心洁幽幽地说:“这个时候你应该陪在他身边。工作是重要,可是家庭同样重要。一个人工作的时间不过四十来年,可是家庭却伴随着一生。工作得再出色,离开了工作岗位,那些荣誉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小片断。家庭、感情处理得好不好,却是终身成就。大禹治水九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是成功的男人,不是个合适的丈夫。做他的妻子很累很孤独。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嫁个整天围着我转的老公。”小林有点笑意了:“就象黄晟意那样?”莫心洁笑道:“我就没有未来吗?”小林好奇道:“有新目标了?”莫心洁莞尔一笑:“工作要不断进取,找对象也要推陈出新,我不会止步不前的。对了,你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既不抓我又不参加婚礼……”小林叹息道:“跟你交朋友啊。象我这种圈里的人,很需要你这种圈外的人调节紧张的神经。”莫心洁似笑非笑:“可我是嫌疑犯。”小林忽而调皮地一笑:“看过《悲惨世界》吗?沙威最后以自杀的方式认同了冉阿让。我们之间没有阶级矛盾,我不需要自杀就可以和你称兄道弟。”莫心洁微微一笑:“人间自有真情在。”小林看了看表,露出焦灼不安:“我还得回去看他。看着一个人断气是最难以忍受的事……”

莫心洁回去的时候婚礼刚开始,袁美华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莫心洁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愿您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我相信我这个愿望一定能实现!”袁美华点点头。汪竞也走过来,站在汪毅然旁边。莫心洁有点别扭,但还是和他合了影。

晚上回到房里,莫心洁往床上一躺,瞪大了眼睛望着黑洞洞的房顶。外边是车水马龙繁华一片,这里却是孤独寂寞凄凉悲伤。袁美华搬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房里进进出出了,象个孤魂野鬼。她早已习惯了黄晟意在她身边呵护着的热闹,哪怕是吵架甚至是打架,都比自言自语要强。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他写得文章无论是得到赞扬还是批判,都强过无声无息。人需要别人的重视,人是与社会生活密不可分的。她极端畏惧心灵的沙漠,然而现在她正陷落在沙漠中,连根救命稻草都找不到,更不用说水源了。她打开电脑,想找“我是亚当”聊聊,可是他不在。难道他灰心了?或是不耐烦等了?他上网的目的就是找对象?莫心洁沮丧地关掉电脑,又躺到床上。

电话突然大作,莫心洁连忙去接。哪怕是打错的电话也好,至少能听到人声,能感觉到温暖。电话是袁美华打的。袁美华笑着说:“我猜你不会那么早睡,一定在聊天。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吧?别硬挺着了,找个伴儿吧,人家想见你,你就见见面呗,说不定还就成了呢。老不见面,你什么机会都没有。”莫心洁苦涩地说:“人家都不在网上了,我再着急也没用。”袁美华不以为然:“真要有缘,紧着跑都跑不掉。他可能正忙着,也许已经睡了,明天再试试看。把握机会!”

一个早上莫心洁都没有机会上网,她忙得不可开交,等到她有点空闲刚坐到电脑跟前,姜伦又把她叫去了:“莫小姐,上次你要的机器我找到厂商了。钟老板约我过去看看机器是否适用。嗨,我是个大老粗,怕说错话惹人笑话,我想带你一起去,没问题吧?”莫心洁只得跟着他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莫心洁迫不及待地开了电脑。她刚上网,姜伦就走过来。她只得下了线。姜伦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而是很温和地说:“莫小姐,明天晚上有空吗?钟老板盛情邀请,我推托不掉。以后用他的地方多着呢,面子不能不给。”莫心洁迟疑一下答应了。姜伦走出去,瞥见薛佩铃呆呆地望着电脑,什么都不干,不由得恼怒起来,冲过去猛拍了一下桌子,怒声呵斥道:“公司给你配电脑是用来工作的,不是白开着浪费电的!小吴!”吴述飞快地跑过来。姜伦气咻咻地说:“这个月的业绩下降了许多,我想是员工不卖力的缘故。你查一查都是哪些人干拿着薪水不做事,回头写个详细的报告给我!”吴述点头哈腰。薛佩铃吓得抖着手打字,吴述恶意地扫着她,一脸的笑容。

“我是亚当”仍然没有上线,莫心洁忽然发起慌来。难道她遭遇无言的结局?袁美华打过电话来:“联系好了吗?我陪你一起去,万一有个什么事,我好报警。”莫心洁酸涩地说:“恐怕您连报警的机会都没有。他失踪了,他不理我了。”袁美华沉默了,呼吸有些沉重。莫心洁不禁担心起来,劝慰道:“全中国这么多人,我就不相信找不到跟我有缘的人。放心吧,我采取地毯式搜索,总能搜出十几二十个的。”

下班后姜伦吩咐司机把车准备好,自己轻快地来到莫心洁的办公室,以审视的眼光看着莫心洁,末了直摇头说:“莫小姐,你的衣服有些过时了,上海已经不流行了。”莫心洁微微一笑:“赶潮流那是小姑娘们爱干的,我无所谓了。”姜伦嘿然笑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无论小姑娘还是成年女性,都有理由把自己打扮得时髦洋气。象莫小姐这样出众的人物,我敢断定你的三围很合国际标准,普通衣服可配不上你。”莫心洁没有说话。他终于开始发动攻势了。她并不害怕,只是好奇地看着他的每一个行动。姜伦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有些把握不住她的心态,但是他没有泄气,他很有兴趣继续玩下去。

将近十点钟时莫心洁才回了家。电脑静静地望着她,她畏惧地躲了开去。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她洗过脸,闷闷地上床睡了。然而她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象有只小老鼠在蹿。她心烦意乱地坐起来,预感有事要发生。她点燃烟,一口一口地慢慢吸着,想借此来平息烦躁。但是奇怪的感觉依然存在,而且越来越严重。她赌气跳下床,奔到书房。反正睡不着觉,干脆上网看看娱乐新闻。

网络一打开,“我是亚当”就自动跳了出来,说了一大堆话:“今天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整天,可是总也等不到你。你是不是不打算理我了?我受不了这种等待,也受不了没有你的孤独。看得顺眼的人不算少,可是能谈得来的人很少,我愿意珍惜这份情意,我愿意给你幸福。不管你老公如何爱你疼你,但我相信他跟你不合适,他跟你一定无话可说。一个女人能跟外人说那么多话,正说明了她婚姻生活中的缺乏交流。”莫心洁手里夹着的烟突然掉在地上,她双手支住脑袋,仿佛承受不住这份突然。然而“我是亚当”继续在说话,她顾不上整理思绪,就连忙回了信:“我忙了一天,现在才空下来。想见我的话,明天晚上七点钟,南京路口,我穿一件白色上衣,手里拿一枝红玫瑰。”“我是亚当”很快回了信:“我也一样,和你穿情侣装。”莫心洁双手又支住脑袋,但是这次却是陷入无边的遐想中。

隔天袁美华跟了来,离莫心洁大约十米远,戴着顶宽檐帽遮住半边脸,警惕地看着穿白上衣拿红玫瑰的人。莫心洁紧张不安地朝路口张望着,手中的玫瑰花突突地颤动着。她的眼睛忽然瞪大了,露出几分不相信。汪竞东张西望地走过来,玫瑰花在他手中抓得很紧。他看到莫心洁,也分明现出诧异。袁美华迅速走出来,把莫心洁拉到汪竞面前,意味深长地说:“有缘千里来相会。”莫心洁低下头,咬着嘴唇。汪竞扭过脸,不停地深呼吸。突如其来的,两人都开始大笑。袁美华悄悄地退了出去。

两人进了餐厅,汪竞掏出烟来,莫心洁扫了他一眼,他敏感地又放回兜里,尴尬地说:“习惯成自然……”莫心洁看着他的手指说:“你该戒烟了。”汪竞微叹道:“本来已经不大抽烟了,最近这几天心里特别烦,拼命地抽……人生有喜剧有悲剧,我很庆幸碰到的是喜剧。”莫心洁微微一笑:“我很庆幸我把握住机会了。你想像中的‘发丝’是什么样的?”汪竞大笑:“反正不是你的模样!我构思了无数种形象,并且极力排斥着你,但最终还是逃不出命运的安排。”莫心洁一抿嘴:“很委屈吗?”汪竞盯着她幽幽地说:“难道你自认为你配不上我吗?”莫心洁傲然道:“我配你绰绰有余!”汪竞笑道:“那就是了。网络这东西真可爱,能把仇人变成情人。”莫心洁反问道:“我答应做你的情人了吗?”汪竞也反问道:“你不做我的情人还做谁的情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莫心洁笑道:“你伸出手来,看我能不能飞出去。”汪竞乐了:“你先飞给我看看。”莫心洁不依道:“你先把手变大了。”

侍者拿来菜单,两人的争论才算结束。汪竞很绅士风度地一让:“你来点吧,女士优先。”莫心洁倒并不客气,接过来刷了几笔,勾了几样菜,然后冲汪竞说::“身上带的钱够不够?我怕你付不出来,把我抵押在这儿。”汪竞吃惊道:“这么狠?”他随即笑了起来:“把我抵押了也可以。”莫心洁笑道:“你不怕我不回来吗?”汪竞做个鬼脸:“我好怕啊,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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