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轩离开翠雨楼之后,看天色还早,想到自己也有些时日没有放松过,便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步伐缓慢。
街边小店鳞次栉比,珠宝首饰,胭脂水粉,扎花彩灯,各种各样的小物件琳琅满目。
街道拐角处的杂耍卖艺,路边小摊上的炸年糕,热气腾腾的馄饨,走在人群中卖糖葫芦的小贩,以及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只是,荀轩独自一人走在这热闹的街上,却感觉十分冷清,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
荀轩缓慢地走着,就算腿脚跛着,却也丝毫不影响他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质。
忽一抬头,摆满红色丝丝线线的小摊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个卖姻缘结的小摊,小摊摆在一个巷子前,刚好将巷子口挡住,只有从小摊的侧面,那只容一人通过的窄口才能走进小巷。
小巷不长,十步之内便能穿过。站在姻缘结小摊前,便可以见到巷尾那一棵挂满了红色姻缘结的姻缘树。
那棵姻缘树本是一棵枯死的银杏树,是这姻缘结再次给予了这棵老树生命。
“这位公子,要来一个姻缘结吗?我这姻缘结灵得很,买来送给心爱的姑娘,这姻缘树下的月老会听到你的心声,为你和心爱的姑娘牵红线。要不要再来一条姻缘绳?带着心爱的姑娘,两人共同把姻缘绳系到姻缘树上,月老会让你们永不分离。公子要不要买一条?”
小商贩自顾自地吹嘘自己的商品,荀轩却没有搭理。他拿起一条编织好的姻缘结手链,放在手掌。
“这可是我编的第一条姻缘结手链,本来想着以后定要送给心爱的姑娘,没想到却便宜了你。”
“那你给我做什么?”
“怎么这么笨!还不是因为你的手链被你弄断了,倾儿来跟我闹。”
“是它自己断的,不是我弄的。”
“可能是那手链放的时间太长,红线不结实了,才断的。没事,断了,我这不是重新给你编了一条嘛!这可是用进贡来的红羽蛛丝搓成红线编成的,不管过多少年都不会断,更不会褪色。”
荀轩看着手中的姻缘结手链,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段记忆。他没记错的话,这发生在十二年前,没成想到了现在还可以记得如此清晰。
荀轩自嘲地笑了笑,正要将姻缘结手链放回小摊,却被伸过来的一条手臂抢了去。
他顺着手臂望过去,入眼的是一位身穿黑色锦袍的俊美男子。男子长发披散,嘴角噙一抹笑意,似是纨绔子弟姿态,却又魅惑妖娆。
荀轩被眼前的男子惊住了,竟一时忘记言语,只感叹世上当真有如此长相妖孽的男子。
“这位小哥哥?”
“小哥哥”这一称呼激起荀轩一身的鸡皮疙瘩,荀轩认为,这男子当真是浪荡纨绔。
荀轩一贯不愿与这些纨绔子弟接触,收回目光,转身就要离开。
方迈一步,右脚还未落地,左手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他的身形不稳,腿脚又跛,险些摔倒,好在这纨绔子弟及时扶了他一把。
荀轩回神,像是触及了蛇蝎一般,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将左手藏至身后,离开男子一步之远,沉默片刻,对男子道:“方才多谢公子,请问公子有何事?”
男子闻言微微蹙眉,他没想到白衣飘飘似谪仙的公子,声音如此粗噶难听。
男子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轻抿薄唇,眼含笑意地看着荀轩。
“…………”
荀轩以为男子是故意来戏弄他的,看了他一眼,又欲离开,男子这才开了口。
“其实,在下想说,公子眉间朱砂甚是好看!”
男子憋了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话,说出口后,却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
“公子莫怪,在下只不过被公子超凡脱俗的气质惊住,一时忘记该说什么。”
“…………”
“公子白衣胜雪宛如谪仙下凡,丝毫不染世俗之气……”
男子还想要再夸荀轩几句,以证明他真的是被荀轩的气质所震惊,但是却被荀轩打断。
“如果公子没有其他事情,在下告辞。”
“公子留步!”男子叫住荀轩,拱手道:“在下齐望,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荀轩拱手回礼:“在下荀轩。”
齐望讶疑:“荀轩?难不成公子是‘北阳荀弟卿’?”
“正是在下。”
“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荀公子莫怪罪。”
“无妨!若齐公子无事,荀某先行告辞。”
这是自己第三次要离开,就算有事,想必这位齐公子也不便再留自己吧。
可是荀轩小看了齐望的厚脸皮。
“荀公子既然出来散心,又何必急着回去?”
“……”
“方才见荀公子在看这姻缘结手链,莫非荀公子想买来赠与佳人?”
荀轩否认道:“只是随便看看罢了。”
就在齐望以为荀轩要第四次告辞之时,只听荀轩道:若齐公子想要买姻缘结赠与佳人,最好不要在这里买。”
“哦?”
齐望刚想问为什么,就听见小摊的商贩怒道:“你们不买就算了,还在这里嘀嘀咕咕半天,挡我的生意,不买赶紧走。”
荀轩对于姻缘结有着特殊情意,不能容忍小商贩拿做工粗糙的商品来欺骗百姓,便厉声回绝道:“不仅你的这些姻缘结粗制滥造,你更是为了一己私利,将通往姻缘树的巷口阻挡住,以此排挤其他商贩。你这样做已经影响了皇城治安,若有人去报官,你这生意怕是要做不成。”
“嘿!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活腻了是不是?知道老子是谁吗?”
“不管你是谁,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你坏了规矩,就是你的不对。”
“嘿!得寸进尺是吧!”小商贩真的怒了,从摊子后面走出来,用手指着荀轩,恐吓道:“识相的,就趁老子现在不想和你计较赶紧道歉滚远点,别惹了我,否则要你好看。”
荀轩不为所动,微微一笑,继续道:“很抱歉,荀某不识禽畜之相!”
“你!”
小商贩举起拳头就朝荀轩砸了过来,却在距荀轩脸十公分的地方被一只大手截住,而后便听到小商贩大呼:
“诶!诶!痛!痛!”
齐望似是没用多大力气,那小商贩便已痛得面部扭曲,开始求饶。
“公子,我知错了,您放开手,不敢了!您再不放开,我的手就要断了,求您了!”
齐望俯身,将脸贴到荀轩的耳侧,垂眸看了一眼他的右手,小声问道:“要放吗?”
荀轩下意识往旁边避了一下,他不喜与陌生人太过接近,更不喜与人接触。
他将右手指尖的银针收回,说道:“放了吧!商人重利,只要他答应不再欺压其他商贩便可。”
齐望松开手,小商贩的手臂得以自由,连连对荀轩道谢认错,就差跪下了:“谢公子,谢公子!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荀轩看了一眼虚伪的小商贩,没有做声。他和齐望在这里,他说不敢,他们两个一走,这个小商贩就会又恢复之前的样子,甚至变本加厉。
他作为丞相,根本没有精力去管这些市井小事,今晚只不过这小贩正好被他撞见,他以私人的名义去管了一次。
荀轩迈着微跛的步伐离开,这次齐望没有再叫住他,而是跟在他身后三步之遥。
齐望看着荀轩的步伐,眉头深皱,心道:这位荀丞相不仅嗓音难听,这走路也跛,与他这谪仙一般的容貌气质当真不符。
荀轩走得慢,齐望也不急,一直与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齐公子打算跟荀某到什么时候?”荀轩走在前面,冷声问道。
闻言,齐望紧走两步,与荀轩并肩而行,自我安慰曰“方便讲话”。
“齐某并没有要跟踪荀公子的意思,只是要回客栈,恰好也是这个方向,顺路罢了。”
荀轩认为齐望这理由找的也未免太冠冕堂皇,他往街边站了站,声音依旧清冷地说道:“荀某腿脚不利索,挡了齐公子的路,还望齐公子莫怪罪。”
荀轩这样说,倒是让齐望有些尴尬,他没有要嘲讽荀轩脚跛的意思,却被荀轩误会了,忙解释道:“荀公子,齐某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不是荀某挡了齐公子的路?”荀轩故意问道
“当然不是,现在时辰还早,齐某也是想散散步,顺便欣赏欣赏这皇城夜景,不急不急。”齐望笑着辩解道。
“那齐公子便好好欣赏这皇城夜景,荀某告辞!”
说罢,荀轩自认为地加快了脚步,然而在齐望看来,速度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脚跛的情况更加严重罢了。
齐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真怕他一不小心就摔了,想想一位谪仙,趴在地上,多难看啊。
这次齐望没有再跟着荀轩,一个人慢悠悠地继续逛着。
是真的在逛,他经过一个卖珠宝首饰的店铺,抬眼望进去,被一捆红线吸引了视线。但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位白衣公子站在红色姻缘结小摊前的场景。
齐望走进店铺,直奔那捆红线,开口道:“老板,这红线我要了!”
老板闻言抬头,看到是一位俊美俏公子,便上前招呼道:“公子,您要这红线作何用?”
在老板看来,来他这店铺的公子哥,一般都是来给姑娘买首饰,像这位公子要买一捆红线的还是第一次见。
“编姻缘结”
一听是要编姻缘结,老板趁机推荐自家商品道:“公子,您想要姻缘结送佳人,我们店里有编织好的,保证质量上乘,价格公道。”
齐望道:“我不送人,只是闲来无事编着玩罢了。”
老板惊疑道:“编着玩?公子,这可是上好的朱锦捻丝,您确定要买来编着玩?”
齐望肯定道:“对,不管多少钱我都要。”
老板面对如此财大气粗的客人也没什么办法,但是这捆红线是他拖朋友好不容易买来的,他也舍不得全卖了。
老板便同齐望商量道:“公子,您看这样成吗?我卖给您一半,剩下的一半我们还要自己用。一半也不少,够您编着玩了。”
齐望也不强人所难,便答应了:“行,卖给我一半也行。”
过了一会,齐望拿着用盒子装好的朱锦捻丝,离开了首饰铺。
齐望喜滋滋地向着客栈方向走去,却在过桥之时,看到河边有一袭白衣。
荀轩正坐在一个卖冷饮的小摊前,吃着冰雪冷元子。虽然现在盛夏时节已过,但热度仍不减。此时在夜里,坐在河边,吹着风,吃着冷元子,好不惬意。
齐望没想到这么快又遇见荀轩,一时喜出望外,拿着盒子快步走了过去。
“啪”的一声,齐望将装着红线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正在吃冷元子的荀轩被吓了一跳,一个元子直接被他吞入腹中,但好在元子不大,不至于噎住。
“好巧啊!荀兄,我们又见面了!”齐望坐到荀轩对面,故作惊喜道。
荀轩看了一眼面前嬉笑的齐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是好巧。”
齐望没理会荀轩的话里有话,反正他脸皮厚,就算是他故意又能怎样。
“荀兄在此吃冷饮为何不叫上齐某,一起吃不是更有乐趣?”
不等荀轩作答,齐望对冷饮摊老板喊道:“老板,给我也来一份……荀兄你吃的是什么?”
“冰雪冷元子”
“哦,老板来一份冰雪冷元子。”
“…………齐公子未曾吃过冷元子?”荀轩好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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