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惶恐,要爬向公子长庚,嘴里不住地求饶告罪。

“奴婢猪油蒙了心,是奴婢狗眼馋那块东海良玉,求公子责罚!”

安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幸而屈先生聪慧过人,才没有被公子季淮所擒,奴婢……奴婢实在是对不起屈先生。”说着,他又朝屈颂磕了几个响头。

屈颂没说话。自己的行藏被出卖,公子长庚的计划险些被季淮全盘打乱,于季淮而言,这个安功不可没,但于屈颂而言,他如同黑手,险些把自己扯入深渊。

对这样的人,她没甚么好感,何况因为他,自己不得不东躲西藏,以至于最后摔下山坡头撞上了硬石,一直到现在,她的脑中都隐隐有眩晕之感。屈颂伸手扶了扶额头上的止血绷带,只一碰伤口,立马便觉得天旋地转,钝痛无比,她发出轻“嘶”一声,见公子长庚的衣袖若有风动,似有所觉,她咬住了嘴唇,不敢再弄出丁点动静了。

眼看公子长庚的双腿又要被他抱住,长庚冷着眉宇,劲装之下伸出一条腿重重地把安又踢翻在地。这下他人骨碌地便滚了出去,拦腰撞上了烛台,一支正燃烧着桔红暖光的火烛从铜盘坠落,正砸在安的背上,烫得他嗷嗷一声惨叫。

此情此景,实在是……屈颂发现自己有些看不得这样的场景。

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自身难保。她甚至开始想,一旦公子长庚发现她欺骗了他,那时他会否也如此震怒?

应当还是不太一样吧,安在公子长庚心中的地位比她要高多了,正是爱之深责之切,愈是看重和喜爱之人,便愈是容不得他的背叛。何况安不但背叛了长庚,投诚的对象还是他的大敌。

安的手背也被烫伤了,他抓着手不住地吹气。

帐中一片悄然,安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见无人说话,心中更是惴惴,他偷偷地把头支起,又觑了眼公子长庚。

长庚的面孔极冷,不屑地盯着他。“区区东海之玉,便值得你冒性命之危朝季淮献媚?呵,不长见识的东西,晋国多少好物,吾没有打赏你?贪心之徒,死不足惜!”

一听到那“死”字,安吓得脸孔都白了,哆哆嗦嗦又跪下来,“公子!奴婢不知道啊!奴婢是愚笨,想到公子与公子季淮乃是这样要好趣味相投的好友,心想道公子与公子季淮之间的较量是游戏而已,屈先生又是一向让公子不喜的,他走了公子岂不更快活!奴婢是愚笨,才会信了季淮公子的教唆,求公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安说着,不住地磕头,把头用力不断地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见他还满脸血污,听者无不恻隐。

但听到这儿,屈颂又叹了一口气。

这个安跟在公子长庚身边已有数年,想不到竟如此不明白公子长庚的心思,以至于愚笨到了这种地步,竟投诚齐国卖好,还揣着糊涂作聪明地相信了以公子长庚与公子季淮的交情,这件事很快便能摆平。

安以为说出这番话,公子长庚至少能消些怒气了,他忐忑地等待着发落。

但长庚却背过了身去,他的指节捏得泛白。半晌,帐中传来公子长庚一道冰凉的叹息,“随吾日久,竟是如此不知吾心,蠢笨不堪,留你亦是无用。”

安心头响起了一阵炸雷,一瞬间懵了,武士听明白了公子的意思,躬身垂面等候。

长庚说道:“刖其双足,扔了吧。”

安脸色惨白,在武士的手臂碰到他的胳膊时,他发出了一声惨叫:“公子!”

武士险些让其挣脱,强制把安一臂拦住,拖着他往外走,安不住地挣扎、喊叫、求饶,急得呕出了一大口食糜,额头上的血也糊了满脸,武士叱了一声,朝他的腿骨踹去,安于是再无力气支撑身体的重量,弯折了下来,嘴里兀自朝着公子长庚求饶:“奴婢有罪,但奴婢只以为公子与季淮公子是朋友……”

帐外远去的声音骤然一空,随着一声来不及发出去的喑哑惨叫的中断,变得无比平静。

屈颂头晕不已,也几乎便要立即晕厥。

她仿佛看到,公子长庚高大轩昂的背影,他背向身后的双手,竟瞬间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许久之后,武士回来禀告,说已行刑,长庚道已知晓,一切便都尘埃落定。

“出去吧。”

长庚对武士说道。

帐篷之中又岑寂了下来,仅只剩下屈颂与长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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