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沉香在房中翻箱倒柜找了许久,却还是寻不着她一向随身带的项链。
那只是一根不起眼的红绳,上面挂着母亲的银鳞,以及一块暖白色的不妖璧。
找遍了各处,她心里万般不愿,还是偷偷溜进了卫洵的书房。
真是不想回到这里。
昨夜卫洵一脸冰冷把她轰出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她叹了口气,揉揉昨夜哭肿的眼睛,心想待会把项链找回了,要赶紧去后院用雪敷一敷消肿。
所幸的是书房没人,她在内室桌底下终于找到了掉落的项链。
从桌底下站起身的时候,她不经意瞥见身侧书架上摊开的书册上头,赫然写着“东海人鱼族”五个篆书大字。
东海人鱼族,以月光为食,喜食魂魄,不惧百毒,落泪成珠,可入药,可炼丹。于修行之人大有裨益,于久病之人有治疗奇效。
书页上内容不多,她都看得懂,越看越感觉毛骨悚然。
一行熟悉的字体标注在书册边页,“《羌原纪行》记载,人鱼骨磨成粉外敷内服,可治眼疾。真假有待考量。”
字体清俊颀长的批注,分明是卫洵的手笔。
往后再翻几页,从人鱼的毛发、皮肉到骨头,都标注着不同的采补功能……
沉香停在书页上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从东海郡到京城对她的诸多照顾,原来还有这层深意。
她一心想着靠他近一点,再近一点。而他,则在另一边盘算着如何利用这尾送上门的笨鱼儿。
可笑她竟还真的以为,他心里多少在乎着她的。
可笑她竟还对他抱着痴傻的喜欢。
沉香一手攥紧了项链,一手扶着书架,眼前茫茫然一阵失落,心里好像被割开了一个口子,血淋淋的,竟然连疼痛都麻木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回到房间的,也不记得门外飞鸟过来催了多少声。最后是鹭鸶师姐破门而入,连拖带拽将她带去后院澡堂沐浴更衣。
这是年夜饭前的规矩,阁中照例给诸弟子备下了新年的新衣裳,换上新衣再上桌吃年夜饭。
饭后大家给卫洵拜年,卫洵也准备了一盘子的红包回礼给众人。
对于常年清修的众弟子来说,这算是每年最隆重的一个节目了。
天渐渐黑了,外头雪还在下,屋里跃动的烛火将整座厅堂点亮,厅堂正中央一座白鹤雕像在烛光中熠熠生辉。
美酒已经斟上,菜肴的香气飘动在空气中,众人围了几桌,互相说着喜庆的话。
的确是年夜饭该有的热闹。
秦放坐在桌边,缠着沉香说话。
他本该回祖屋和家人一起过年的,偏偏今年因为要在皇宫轮值,他无法赶去京郊祖屋。索性宫门一落锁,他就跑摘星阁来了。
往年也有这种情况,所以阁中众弟子对他的到来,也见怪不怪。
他和沉香说了半天话,沉香却心事重重托着下巴发呆,眼波半天都不动。
许久,帘外终于有了声响,最前走进来的卫洵打起帘子,一阵晶亮亮的雪沫子夹着寒梅幽香被风吹进,暖融融的厅里顿时清凉了几分。
跟着卫洵身后进来的沈家姑娘一身素衣,身段纤纤,眉眼清冷,颇有寒梅傲雪之姿。
飞鸟和鹭鸶几个辈分高的弟子纷纷起身向女子行礼。
秦放挨近了沉香,小声道:“你瞧,沈家大小姐的确和卫大人很般配对吧?”
沉香远远看着卫洵携女子一起入席,心里万般滋味陈杂,面上努力笑着附和:“确实般配。”
她望一眼不远处笑语晏晏的一双壁人,再望一眼自己桌上的酒菜佳肴。晶亮的酒液也好,赤红的烧肉也好,翠绿的蔬果也好,所有事物仿佛都失了颜色,失了味道。
弟子们一个接一个起身到卫洵那一桌敬酒,新春的祝语说了一箩筐。沉香食不知味地捱过了这顿漫长的年夜饭。
秦放喝了好几杯酒,转眼瞧见美人满脸寂容,他以为是饭局无聊,于是大胆建议:“迟些宫里头会放烟花,不如我们现在先到后院占个好位置,待会看个尽兴?”
秦放见沉香没有出言反对,一把拉过她手腕,侧身穿过众人,从侧门偷偷溜了出去。
卫洵远远看着侧门的两个身影,举着酒杯的手半天没动,身旁沈姑娘唤了他好几声,他才转过头来与敬酒的人碰杯。
摘星阁后院,望月亭。
此处高度仅次于九重塔,站在亭中可以看到雪后晴朗的夜空。
点点星辰点缀夜幕,朦朦胧胧的月光与一院的白雪皎然相映。
亭中,秦放怕沉香着凉,一把抓着她小手,不停往里头呵气。
沉香连连说不冷不冷,抽回手,语气里有几分嗔怪:“你怎么喘得像头牛似的。”
“我这不怕你冷吗……”秦放小心挪了挪,朝她身旁靠过去。“沉香,你晚饭胃口这么差,是遇到不高兴的事了吗?要是哪一天你不喜欢待在摘星阁了,随时可以到我府上。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欢迎你。”
他是一个武夫,说不出什么漂亮动听的话。这一句已经算是他眼下能想出的,最大胆的话语了。
“对我这么好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一条鱼……”
“我知道。但人生苦短,我还挺怕你哪天不高兴了,顺着江河大海就逃跑了,所以现在赶紧挑些好话哄哄你。”
沉香眸中水光一动,回首望向他。
他被她望得老脸一热,别过眼不敢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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