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朝堂上其乐融融的景象相比,九重宫阙深处的另一间宫室内,画面就没那么友好了。

黑袍长者坐在角落里,斟了一碗茶,独酌独饮。

地上随意扔了一个木匣子,匣子没有盖严实,隐约一瞥能发现里面装着一个人头。

“把野松的脑袋拿走,别污了我的毯子。”黑袍长者发话了。

青音道了声“是”,遂将匣子捧了出去。

风嚣低着头,跟在青音身后,正欲抬脚出门,被茶桌边的声音唤住:“风右使,我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说说,你都干成了什么事?”

风嚣见势,立刻转身跪下。

“弟子无能,愧对师父教导,愿受师父责罚。”

“罚你?罚你有用的话,我早就把你拖出去千刀万剐了。”偷盗凤凰珠嫁祸卫洵不成,事后追捕灵鸢灭口也不成,就连找个外援,找的也是野松居士这种不入流的半吊子……

幽禅起身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问:“青衣楼那边呢,有什么消息?”

“凤鸣十二箭虽然没有取下卫洵性命,但是此番灵鸢必然活不成了。”

幽禅面露不屑:“哼,这凤鸣箭顶了个闻风丧胆的名头,卫洵他今日不还是毫发无损站在御前?可见这些个江湖杀手,也未必有真本事。倒是灵鸢……”幽禅上师念起这个名字,语气中有阴森之色。这个司天台的叛徒,私吞凤凰珠,投靠摘星阁。就是这个贱人,将他的计划都搞砸了,此人死一百次都不解恨。

幽禅半眯起眼,面露疑色盯着风嚣:“你确定她死了?”

“中了凤鸣箭,岂有生还之理。”风嚣停了停,接着道:“听说灵鸢受了重伤,现场并没死。但弟子推断她活不过这几天。”

“几天?她可不能再活下去了!”幽禅上师眼中一抹狠厉,“只要她在世上一刻,就有可能将我们偷盗圣物、嫁祸卫洵的事情败露出来。”

风嚣面露难色,“可现在,她人在摘星阁,我和刀疤都不好再下手……”

幽禅上师摆摆手,不想听他废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日午时,灵鸢如果还活着……”他俯下身,拾起风嚣腰间那块雕镂着六芒星的黑金腰牌,指腹摩挲着上头风嚣的名字,“灵鸢如果还活着,你就不用回来了!”

入夜,摘星阁。

秋夜的晚风带着凉意,吹来了桂花清香。

一团模糊的黑影,像风一样、像烟一样飘进院落,潜入廊下,悄无声息地滑进门窗的缝隙。

这是风嚣的魂魄。

自知摘星阁把守森严,他逼不得已用了离魂咒,将自己的生魂活活逼出躯壳,打算以灵体的形式完成这一次谋杀。

魂魄虽然没有实体,但灵体的咒杀术一样可以对人起作用,更何况是一个重伤在床、随时可能断气的人。

这不是风嚣第一次以魂魄的形式潜入摘星阁,之前为了探听卫洵的情报,安插卧底,他就魂游过两三回,把摘星阁的地形摸了个大概。

按照摘星阁的规矩,侍女都需以纱覆面,为的是不让正在修行的个别弟子被美色迷惑了心智。灵鸢最初只是司天台一个位阶最低的不起眼的小弟子,本来就不被风嚣记得。进了摘星阁后当卧底后,还要终日覆纱,如此一来,风嚣对她真正面容,就更是陌生了。

这也是他会认错人的一大原因。

风嚣的魂魄尾随着一个端着汤药的侍女,潜入了一间房。

侍女喂完药就下去了,此时卫洵也不在房中,真是天也助他!

房内,床榻上躺着的正是沉香。

人鱼的身体具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但愈合伤口耗费了沉香大量精力,这也是她至今迷迷糊糊无法清醒的原因。

风嚣飘到她的床帐前,心里还认定了此人就是灵鸢。

如果沉香这个时候睁开眼,她会看到一个黑衣男人正在虚空中捏指成剑,对着她的额心念着恶毒的咒文。

但是她太累了,在她身体深处,虚弱与饥饿反复叫嚣,吸食魂魄的渴望如烈火炙烤,如热油鼎沸。

半梦半醒之中,她又闻到了灵魂的香浓气息……

风嚣咒语念到一半,猛然察觉不对。

床上的女人身体散发出奇异的引力,她像凭空生成了一个漩涡,正在将他的魂魄一点点吸入口鼻。

灵体的力量是有限的,风嚣平日即使饱读各类咒术,此时也施展不出来,只能眼见自己的魂魄一点点被她吸收,身上的光芒一点点消散。

风嚣恐惧心顿起,他大声呼叫救命。然而灵体发出的声音对于常人之耳几近于无,他再如何抽身都来不及。

女子一个悠长的呼吸,将他最后一丝魂魄都吸入了体内。

睡梦中的沉香翻了个身,满足地咂了咂嘴。

窗外桂花徐徐飘落,星月疏朗,又是一夜好梦。

卫洵刚从皇宫回来,摘星阁门内,一名青衫男子匆匆迎来。

卫洵抬眉,“飞鸟,何事如此慌张?”

青衫男子是他素日信任的一名弟子,唤作飞鸟。这两日他一直吩咐飞鸟照顾沉香。飞鸟此时赶来,莫非是沉香那边……。

“师父,她醒了。”

“哦?”

“但她醒来后情况不太妙,不知是不是毒性发作的缘故?”

卫洵皱眉,大步流星穿过回廊,推开了沉香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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