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异常熟悉的感觉依旧盘旋不去。
和弦的音色明亮,可是节拍显然比原版稍微快了一些,这人在弹琴的时候并未完全静下心,他在想些什么呢?
江遥虽然没有走上钢琴这条路,多年来耳濡目染也早已知悉其中很多细节处的东西。况且这第二乐章太短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味从里面接收到的信息,《月光》已经悄然停下,很长时间没有再继续他的表演。
外面和里面两个人,隔着同一堵墙,居然都很默契的按兵不动,各怀鬼胎。
江遥隔着墙听,他想,那晚和刚刚没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来,搞不好也是琴谱被刻意修改过的结果。
的确像那人一贯的风格。
孤傲,自信,性情乖张,喜欢随心所欲不受约束。同时又不断投入着极大的热情,渴望被认同的心情更是强烈。
这个讯息实在是足以使人感到惊喜。
不,即便这样也不能如此贸然认定,里面坐着的就是他三年来一直挂念着的那个人。
那个老婆婆说了,松源有条件和能力的人太多,他印象里的标签就那么几个,又完全没见过人家的脸,实在讲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脑海中还保留着那个时候,观看那个人练习录像时的记忆,对了……只要看一眼他弹奏的手型,江遥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判断出来究竟是不是他。
砰。
草地上的少年急急忙忙起身……起猛了。窗户沿给他造成了不轻的物理创伤,于是只得抱着脑袋又蹲了回去,半天没起来。
屋里那好半天没动静、搞得江遥刚刚急得以为他已经走了。里面的人显然听见了,紧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翻动乐谱和凳子移位的摩擦声。
然后是开门声,关门声……
操。
让他跑了!
想遛没那么容易,后门早就锁了,绕到前面堵他!
可怜江盏嘱咐的话早就又被江遥抛到了脑后勺,昨天写了大半夜的保证书又成了他放的一个没味儿的屁。
顾北其嘴里含着钥匙,满口充斥着铁锈味。他狠狠带上教室房门,出来就看见后面锁的严严实实的大玻璃。
操他姥姥……才这个点还需要锁门?!那帮保安今天的新闻联播看完了吗?手到快。
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给磕窗户上了?难道他们还没走远?
那是警棍还是手电筒还是消防锤还是门口花圃中间的大扫把啊……
啊啊啊啊。
没记错的话,小楼一共五层高,顾北其扭头就往楼上跑。
跑的高度太矮,不行,脚步声一停那人立马就知道他没走远。太高,也不行,如果在没有退路的顶楼惨遭活捉的话,唯一能不被就地正法的办法就只有跳楼了……
校门口的保安处:“这几天不太平,散了散了,都尽早散了啊……”
学生们:“诶——怎么学校里面也不让呆了啊?”
“太晚了太晚了。”几个保安开始轰人:“今早不是大喇叭广播过了这一星期都严查留校生,没事的都赶紧走人!”
“走吧走吧。”
“锁门了。”
保安头和他的手下吩咐道:“还有两个侧门,也一起锁好了,里面的都走完了吗?”
“走完了。”保安们都很自信:“教学楼里刚刚都锁好了,只有门口一排合唱队的,也让我们清了。”
“那就成。”
黑漆漆的大锁轰然落下,保安们奸笑着,仿佛被他们锁起来的不是一所学校,而是一座监狱。
教学楼断电了。
时机就是如此的巧妙,江遥爬到三楼整一个门一个门地找,眼前就是一黑。
与此同时,在男卫生间蹲着的顾北其狠狠一抖,俩眼一抹黑:“……乖乖。”
这真是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
他赶紧把手里的琴谱顺着窗台怼到暖气片子后面,门外那人估计是查上来了,他能很清楚地听见开门关门的巨响。
妈啊这真是要来逮啊。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江遥同志压根儿没打算偷摸着收敛,他目光如炬,仿佛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一般,手上动作快准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目前并不光彩的处境。
脚后跟那对轮子滋啦滋啦划过地面的声音,听在顾北其耳朵里犹如警棍划拉着地面,溅起无数的火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现在出去了,招了,今后怕是再没有机会溜过来占用公共资源了。
搞不好还会连累闻婳他们几个小东西。
就,混过去吧,老天爷今晚若是开眼让我活着离开,我必定每天临幸施坦威前都把祷告词给您念一遍。
厕所水管子哗啦啦响起向下快速流动的闷响。
下水道的味道很快返上来。
“呕……”
这别人排泄物的味道,怎么会如此难闻。
门外,江遥的脚步一顿。
大门外,保安头子拎着一串东西:“看看这是啥。”
“锁头。”
“诶,对咯——”
手下们齐声道:“今天晚上就换?明早不行吗,明天等学生们来齐,然后各班再来领新的钥匙。”
“这有什么,早换不是更好?”保安头子一副“我是大佬我最牛逼,你们都听我的”的嘴脸:“反正就那么两个锁,主要不就看管好那两台琴么?去,你去换,早换早安心。”
那个悲催的年轻人接过锁头走了。
先是礼堂,最后绕到那栋侧楼。
以前的锁头芯被十项全能的安保人员卸下,新的被麻利地装了上去:“嗯?”
头顶怎么感觉这么吵,难不成闹耗子?该打药了。
江遥察觉到楼下的走步声,暂时放弃了那个不断散发出异味的厕所,偷偷下楼看过去。
难道不在楼上,还在下面?
并不知情的保安一身黑行头,鬼鬼祟祟在那个教室门口捣鼓,在江遥看来倒成了可疑的人。
刚才……难道就是他?
不像啊。
保安锁好门,猥琐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花子。
……这怎么看也不像会弹琴的人。
江遥缓缓下楼。
那人已经吹着口哨准备回门岗继续和各位老哥斗地主,根本没发现身后不远处的楼梯上早就探出一个白乎乎的人影。
江遥头上依旧戴着兜帽,目光阴森,像个打劫犯一样地盯着他。
一股大力,瞬间把他的头往后一掰,江遥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去踢,那人却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带着他往后一躺。保安已然走出了教学楼口,准备落锁:“嗯?”
刚刚什么声音?
他掏出腰间警棍,厉声喝道:“谁!”
江遥和抓着他脖子的人双双倒在楼梯后面,那声音已经让他意识到了危险,可眼下被毫无预兆控制的情况则更加使人汗毛倒立。被托着滑到了楼梯后面,手边就是走廊处第一间教室,保安追进来之前,他就被一直带着躺到了里面。
门无声开了,又无声关上。
江遥发现,背后这人的力气极大,从角度来看对方显然比自己高出一块,手臂扣着他无法动弹,也是个练家子。
他听见那人低声在自己耳边道:“别动。”
这声音……
“我说,兄弟,你疯了?”
“你刚才想干嘛?袭击保安?你也不怕这黑灯瞎火的他一棍子敲爆你狗头。”
江遥像是想起来什么不是很愉快的往事,目光瞬间变得狠厉,瞳仁竖起。
他张嘴就狠狠一口。
那家伙显然没想到他还会咬人,嘴里轻轻“嘶”了一声,居然生生忍住了剧痛,手依旧不肯从他身上放下来。
保安已经提着棍子爬上来:“刚才是谁?谁躲在这?出来!”
江遥一顿,眼里恢复了清明。
嘴上发狠的动作收了力道,牙关松开的时候,身后那人还在他耳边低喘了一声,喘得他后脖梗子瞬间一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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