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玖坐在马车里,宋贞淳在马车旁边骑着马,两个内侍坐在马车的车弦上,马车前后都有十几个侍卫,宋贞淳尝试向和侍卫搭上话,打听下情况,却没人理他,只好安静骑马。

听说之前朝邑并没有宵禁,而自从和燕朝起了战事,便开始了宵禁。这会儿,路上已经没了人,马车里燃着烛,随着马车的颠簸,光芒不停摇晃,在燕玖脸上打下深浅不一的光,端端正正坐着,耳边只有马蹄踏在地上和车轱辘的声音,刚上车时,有点紧张,但是慢慢地,燕玖平静了下来。

他想了很多,想到了父皇问他今日学了什么时的温和样子,母后听闻他偷懒没背书严厉地打手板,想起来和大哥三弟一起学骑射担忧自己的样子,还有那个铁匠和他的妻子被凝住的血包裹的尸体,抱着狗脏的看不出人样的钰如······

一点点想起来,又一点点从脑中赶出去,燕玖告诉自己,我是武国质子,我是燕国二皇子,我要当有点用的那一颗棋子。

我要活。

当马车停下来时,燕玖脸上已经带上了温和而有着孩童的天真和羞怯的笑容,柔嫩白皙的小手搭在内侍的胳膊上,燕玖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宋贞淳下了马,跟在燕玖身后,他盯着燕玖的背影,而燕玖走得很稳,并没有回头看过他一次。

暗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燕玖站在门前,内侍低声让他耐心等待皇帝的召见,门很大,金色的门扣位置比他的个子还高,红色大门前白色的小身影看起来弱小的可怕,似乎那巨大的门片刻间便可以将他压成碎片。

厅中灯火很亮,燃着火把,有些燥,武国贵人们已经到齐了,皇子公主们也都已坐下,武皇携着皇后走来了,场中安静了下来。帝后的感情很好,坐在了一张榻上,低语了片刻,内侍走来,对皇上说了两句,武皇笑了起来,朗声说道:“各位爱卿,燕国的二皇子就在门外了。”

大皇子坐在下方,离帝后最近的位置,闻言便接道:“父皇,宣见吧,看看我朝败将的皇子是个什么样子!”下面的人迎合起来,大皇子脸上带着矜持而傲然的笑,他是有资格这么说的,这场战争中,他率领了其中一支队伍,四战四胜,全是大仗。

武皇赞赏地看了儿子一眼,这是最像他的孩子,他很满足能够自己打下的基业能有另一个自己接手。

席中有猖狂的男子声音传来:“待会给他好看。”“就是,下马威!”“早晚打过去······”

武皇拍了拍手,场中安静了下来,内侍拉高了嗓子:“宣质子——”

暗红色的大门开了,燕玖看着朝邑的世界向他敞开了。

吸了一口气,燕玖费力踏过过高的门槛,向厅内走去。人很多,每个人都看着他,燕玖目不斜视,专注地盯着自己眼前,尽力迈着大步,小短腿却实在有些费力,由于害怕,甚至走路时有些晃动。旁边有窃窃私语“也就是个孩子”“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孩子啊”“当个摆设,不妨事”······

在了帝后席前的台阶下不远处,燕玖停住了步伐,未抬头,跪倒在地:“臣燕玖叩见皇上。”

武皇没有应声,燕玖就趴在地上没有起身。武皇皱着眉看着脚下趴着的小身体,在燕玖进来之前,他还是有点想耀武扬威一把的意思,毕竟虽然胜了,但多少有点憋屈,他本以为能一举攻下燕国国都的,却生生被燕国的坚壁清野困在了江边,没有粮,没有木材,没有匠人,实在度不了江。要是能戏弄戏弄燕国的二皇子,多少能撒撒气。

可是当看着燕玖走过来时,武皇有点泄气,太小了,自己的四子比他年岁小,可是比他健壮得多。长得像个女孩,白的就像没晒过太阳,个子矮,甚至跨门槛都显得费力,努力装出来一副不害怕的样子,可是走路都走不稳了,说话时,声音很大,可是明显带着一股强压住的颤抖,甚至还有点奶音。

武皇嘴角微斜,露出了鄙夷却又无奈的笑,到底是燕朝,自己的儿子六岁便可以上马了。但是心底的一口恶气到底是没了。

皇后看了过来,她年岁小,并不是武皇的第一任皇后,虽然夫妻感情甚笃,但还达不到不语便能知道对方想法的默契。武皇安抚地将手放在皇后手上,沉声道:“起来吧。”

燕玖趴在地上,手已经被地砖的凉意浸透了,额头也被手背硌得疼,终于等来了武皇的声音,他大声道:“谢皇上。”然后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场中似乎有男子在说“给他好看”,然后终究未站出来,似乎被人拦住了。

一个内侍走在前头,领着他走到了下方的席位中。

宋贞淳站在门内的灯影下,和地位低的内侍们在一起,看着场中无人发难,终于舒了口气。

这场宴会并没有个名头,其实场中贵人大多知道这是个让质子见识下武国厉害的由头,有些人家中的兄弟子侄也都参与到了这场战争中,虽然知道刀剑无情,但是多少憋着点明火暗火,想在这宴上发点火气出来。

然而,质子来了,火气终究还是咽了回去,算了,还是个孩子。贵人们自我安慰着,毕竟我武国可是大国,实力强悍,怎会将武力施与离家弱子身上,燕国懦弱,我武国却不能恃强凌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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