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磨可就磨了五日。

等到把文章写出来复又改了几遍,萧挽澜这才算有些满意,拿着去见了宋衍。

宋衍刚出了衙门,就有衙门口的守卫上来禀报说有个自称是萧二小姐的人在前面如意茶坊等他。

他动作微顿,举目朝如意茶坊那边望了一眼,果真瞧见萧挽澜的马车就停在茶楼门口。

拖了这么些时日,他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宋衍将手里的鞭子递给身后的侍卫,自己则缓步进了如意茶坊。

还不待他上楼,就见萧挽澜提着裙裾从楼上急急地下来,脸上带着欢悦的笑意,见着他反倒是先喊了一声“宋大人”。

宋衍淡淡道:“二小姐,我们上楼再说。”

“哦,好。”

萧挽澜忙不迭应下,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似得。

其实刚刚在等宋衍的时候,她就开始紧张了,就像小时候等待父皇考她课业一样。

不同的是,就算自己答不上来,父皇对她向来都是宽和纵容的,可宋衍却不可能这样。

她现在见到他,反倒是比之前更紧张了,听宋衍同自己说话,想也不想的就下意识去做。

等快要走到二楼时,萧挽澜才猛地想起自己这样走在以后是她西席的人前面,也太不尊师了些。既然是拜师闻道,不是还有“曾子避席”的典故。

以往在宫里,就算是皇兄见苏太师,可也都是对自己的老师礼让三分的。

萧挽澜心中微惊,脚下的步子就是一顿,当即便转过身来想要请宋衍先行。

可离她只有两步之遥的宋衍却并没料想到她会突然转身,她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到了他的下巴上。

萧挽澜就听见“咚”地一声闷响,头顶的钝痛霎时传来,她疼得低呼出声,不由得往后仰了仰身子。

这一仰头,恰巧就迎上了宋衍的眼眸。

宋衍本就生的白净,被她这不知轻重地一撞,下巴那一处立刻红了。

两人四目相对,萧挽澜望着宋衍那一双幽深的眼眸,这一下也不觉得疼了,手足无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心跳如鼓,躲避的目光又落在宋衍的下巴上,那一处红的刺目。

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撞疼你了吧?”

宋衍神色不变,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无妨。二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萧挽澜看他的模样并不像是生气,微微吐了口气,说:“我既然想要奉宋大人为西席,就该懂得尊师重道,哪有学生走在老师前面的道理。”

说着,她侧开一步,给宋衍让出道来。

“还是宋大人先行吧。”

宋衍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只是说:“读书是为了修身养性,尔后才是齐家治国,你这性子以后就要改改。”

太过莽撞了些,上次居然敢只身去静安寺就是如此。

萧挽澜垂首小声地应了一声,模样完全像个被夫子训诫的孩子。

不过这次宋衍倒是没有推拒她的心意,抬脚越过她上了楼。

萧挽澜立刻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两人在上回那一间雅间里坐定,萧挽澜让容夏和容秋去外面守着,自己则亲自给宋衍倒了杯茶。

宋衍也不多言,直接就问:“上次我让你写的策论可写好了?”

萧挽澜站起身,从袖子里将叠好的澄心堂纸拿出来,双手递过去道:“还请宋大人指点。”

宋衍接过去展开来看,许久都没有说话。

萧挽澜心口砰砰直跳,注意着宋衍的神色,只见他双唇微抿,微垂着眼睫,目光专注地落在自己写的那篇策论上。

并看不出是满意或者不满意。

可她紧张的掌心都是汗湿。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宋衍将那篇策论搁在案上,抬起头来同她说:“你这篇策论,杂引诸家学说,看似文采盎然,实则失之浮夸,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策题多为时务策,即治国之要务,布局谋篇更当以切实可行为先,当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不可囫囵而论。你可明白吗?”

这大抵就是说她写的一无是处的意思。

萧挽澜心里又失望又羞惭,垂着头面红耳赤道:“我明白了。”

亏得前世宋衍居然还能说出赞她“幼而岐嶷,□□若神”这种话来,现在想起来她都替自己害臊。

眼下宋衍句句话鞭辟入里,一针见血,可不就是像他说的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宋衍端起茶杯这才喝了一口,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要国子学里那些大儒要教你,让你能在明年女试中第,恐怕确实是吃力了些。我一早说了,我不会是个好老师,不过看样子你也不是个好学生,我们剑走偏锋,倒是可以一试。”

萧挽澜猛地抬起头,看向宋衍,欢喜道:“你这是答应了?”

宋衍看她满是希冀地望着自己,双瞳莹亮清澈地叫人不能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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