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顾青梧需到县上青岩书院去,答谢老师和院长。临行前,老学究硬逼着顾大郎同去,更是不住的嘱咐顾青梧道:“大郎这孩子病了一场,肚子里那几滴墨水吐了个干净,你此去书院,定要求得田师和山长应允大郎入院之事,让他与你同行,这孩子精明得紧,或许能得长辈赏识,唉,若是你们父子都能有出息,老夫我这一辈子也就无欲无求了。”

顾青梧不敢不应,只得把顾大郎带在身边,但路上却又是另一番话,“你这孩子自小就老实,爹爹不长待在你身边,因此要问你一句,你可真的是爱读书?愿意进书院?”

顾大郎愣了愣,试探着答道:“儿子,儿子不,不是那么喜欢吧……”

“你既不喜欢,爹爹自不会勉强你,书院在外人看来或许高不可攀,但在我看来,也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反正都随你意,爹爹是不会参和的。”顾青梧一口打断他话,似乎很明道理的样子。

这模样叫顾大郎颇感意外,但转念一想,老爹或许在书院里吃了不少苦头,也就不愿意自己重蹈覆辙,当下不禁生出一股有父如此,夫复何求之慨。

二人乘着牛车,一路缓行,及至巳时初刻才到县城,买了些见面礼又耽搁不少功夫,修整一番,这才上门。到了书院门口,门房识得顾青梧,但见他换了秀才的装束,忙诧异道:“顾、顾……可是今次过了院试?”

顾青梧昂了昂头,冷哼一声答是。那门房当即换了面色,露出一股难以言表的谄媚,“恭喜顾相公得偿所愿,小人在这里有礼了。顾相公这是回书院见先生和院长的吧?”

顾青梧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几个铜子儿递了过去,敷衍的答了声谢,便进了门,他是书院弟子,这进门一道不需通传。

领着顾大郎入了二门,即见一个宽阔的广场,放眼望去除了四周设有几方石凳外,并无它物,广场上倒是有十来个书生抱着书绕着四方长廊摇头晃脑、吟诵不断,显是极用功的样子。

顾大郎不曾进来过,自是有一股新鲜感,一路走过不停左右环顾,见得里间七八个学堂里正有先生授课,顾青梧立在一处学堂外好半响,这才舒了口气,叹道:“为父在这间屋子里待得够久了,现下却有些不舍,真是滑稽。”

里间几个贪耍的学子见顾青梧父子在外候立,顿时发出一阵唏嘘声,上方先生闻声当即呵斥一声,偏过头望出来见到顾氏二人,脸色一喜,随即吩咐底下学生道:“尔等温习适才所学一章,稍后老夫挨个考校。”言罢,起身出门向二人走来。

顾青梧不待老先生到得跟前,已先躬身拜倒,“青梧见过老师。”顾大郎自也跟着拜了下去。

老先生口中连忙道:“勿须如此,青梧且起。头两日听院长说起,你已过了院试,老夫心下大慰,也总算不负你十二年苦读之功。”老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将二人带到檐下石凳旁依礼而坐。

顾青梧脸上一红,只道:“弟子资质愚钝,让老师操心了。”

当年与他同进书院者,要么已考进上院,身具秀才甚至举人、进士功名,要么早已收拾书卷,经商务农而去,唯有他一人苦苦坚持,如今总算天不负人。老先生十余年来看在眼里,也知他不易,故而素日对他多有照看,是以今日甫进书院,顾青梧便领着儿子前来拜谢。

这时老先生终于看向顾大郎来,见他面容与顾青梧有七八分相似,心下自是了然,客套地赞道:“这位可是令郎?眉目清秀,颇具风仪,真是个好少年。”

顾青梧闻言,自也欢喜,忙令顾大郎见礼。顾大郎原本立在父亲身后,这时见老先生问起,当下站了出来,又是躬身拜倒,“晚辈顾双木见过师公。”

他声音清朗,举止从容,瞧在眼里只教人舒畅,老先生捋了捋胡须,笑着赞道:“青梧生了个好儿子,将来必有作为。”

虽是客套之言,但顾青梧听了,心下却一万个赞同,自己的儿子哪有不好的?登时便道:“今日弟子前来,除了看望先生外,便是为了这孩子的事情,这孩子原是跟在家父身边蒙学,资质远在弟子之上,不料今夏为救人落水,招致恶疾,得了失魂之症,从前所学忘得干净。家父的意思乃是让这孩子进书院来请诸位先生教导。家父年纪大了,弟子需得回家接替他老人家的差事,村中私塾可不能停的。”

老先生闻言,点了点头。心里想到,以顾青梧的资质,这辈子秀才功名应是到头了,再耗在书院中也属无益,让他儿子进来补了老父的位置正好合适。只是这等大事他一小小教学先生哪能做得了主?故而只好道:“院长和田师今日正好有暇,你不妨去他二人处求求情,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

拜别老先生,顾青梧又领着儿子往书院后院而去,后院乃是先生、学子宿舍,寻常时候便是院长也住在此间。这时院长澜沧先生正与训导田尚奇谈论院中教学之事,忽听厅外童子传话来,‘新进秀才顾青梧领着幼子拜见两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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