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县令的老家人五十开外,腰背佝偻,背着手站着,他旁边就是三娘用来煮汤的大锅,带着筋肉的骨头捞走了大半,锅里面剩下很浅的一层肉汤,热力残存,汤的表面开始凝固起油脂,货真价实的油花,三娘做菜从来不偷工减料,多加水少加肉做出一锅清汤寡水的事儿她压根不会做。
汤锅从店里面移出来就表明剩下的那一些肉汤三娘不卖了,准备让店里面两个伙计谁要就谁倒回家。在这儿凑了半天热闹却没有排队买过任何东西的无赖子曹老六眼馋,仅剩的一只手抓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一文钱,他想要用这一文钱把剩下的包圆,小声嘀咕着,“走近些、再走近些,前面的人咋还不走开,走开了我就朝着锅里吐一口,嘿嘿”那陈娘子不想卖给他也不行。
老苍头笑眯眯的模样和他家的大人差不多,眯着的眼睛冷冷地暼了一眼曹老六,有贼心没贼胆的曹老六就跟见了猫儿的耗子似的缩着肩膀溜进了人群。老苍头看着逃难来的一家三口,他眯着的眼睛闪了闪,给了身边差役一个眼神,让差役把他们带去安置点。
差役放下端来盛汤的锅子就准备过去,逃难的一家三口先一步动了起来,瘦高个的汉子抱着孩子沉默地站到了队伍最末,开始排队。
这就是陈记猪肉档的客人了,差役左右为难地看向老苍头,现在怎么做?老苍头腿脚不灵便,他慢吞吞地走到了逃难的一家三口那儿,声音和蔼,“镇子旁边有个安置点,后生带着孩子跟着我去吧,那边有热粥,让孩子们吃一口。”
瘦高个的汉子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又坚定了在这儿排队的念头,不安地伸出舌头舔着自己干燥的唇,汉子说,“谢谢老丈,孩子不舒服,想吃口肉,我在这儿站了一会儿看到有人拿了东西换,我身上带着东西,想给孩子们换口肉吃。”
他让大儿子把包袱打开,露出里面在山上找到的葛根,有这些食物绝对能够支撑他们走上很远的路。但小儿子病了,闻到香味声音虚弱柔软地说想要吃一口,他就带着孩子们过来了,站在大槐树下看了好久,等人没有多少了才斟酌着走上前。
“孩子什么病啊?”老苍头态度亲切,没有赶人,看着孱弱无力地趴在父亲怀中的小孩子,眼带怜惜。
“胎里带出来的病,一直没养好。”年景不好,就更加难养好了。
“唉。”老苍头叹息了一声,“这等年月真是让人没活路了,贼老天啊。”
这话说到了汉子的心坎里,眼眶顿时红了起来,硬是逼着自己没有落泪。好容易攒下一些家底,娶了一同长大的姑娘,又生了乖巧懂事的大儿子,日子眼看着越来越好,苛捐杂税却压得人脊梁越来越弯。前两年下大雨,天像是破了个大窟窿一样,把一家人的希望全都浇没了。第二年大旱,地里面更是颗粒无收。
他有进山打猎的手艺,好不容易捉来了山鸡给怀孕的妻子补身子,那鸡却被恶毒的里正给强“买”了去,用三两陈米。妻子动了胎气,早产下小儿子,在床上躺了三四个月就没了。
“老天让人没活路,还有人,还有人呐”汉子喃喃着。
三娘把两人对话听进了耳朵里,她看向快要凉透的汤锅,心里面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只是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好是坏。
“先生,我想”三娘侧头看向先生。
赵北晟抬手摸了摸三娘的头之后说,“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吧,我支持你。”会在身后给三娘提供保障。
三娘莞尔,“我还没有说我要做什么。”
赵北晟说,“我已经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三娘,“这么容易就被你看穿了,谢谢你懂我。”
三娘总是有一些怪言怪语,生活在一起时间长了,赵先生已经适应,不需要三娘解释就明白了意思。
三娘想做的很简单,做点儿有肉香味的面疙瘩吧,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本来想熬点儿肉粥之类的,但耗费的会比较长,也不管饱。既然想给灾民们做点儿事情,那就索性来点儿实惠的吧,她也不用什么好的白面,被人说是傻白甜,她让王大去买了黑面,就是麦子简单加工就连着麸皮一同磨成粉的粗面粉。三娘感觉和全麦粉差不多,有时候会给先生做全麦馒头吃,掰开的馒头抹上一些腐乳,味道很香。
粗面颜色不如白面,口感上略次,但麦香味更浓,做成了面疙瘩耐饥。
“三娘这是做什么?”在铺子门口凑热闹的人看到店里面重新起了炉火,端出去的汤锅又给端了进去,捞出了骨头往锅里面添了多多的水,就好奇地问了。
面粉已经买了回来,三娘在先生的帮助下开始做面糊,浓稠度达到筷子挑得起来的程度就刚好,她往面糊里头加了张铁柱切的野山葱,正好小林带来了许多。
面疙瘩是快手菜,以前父母忙着生意的事情,她和妹妹又上学回家的哥哥就会做一锅汤往里面下面疙瘩,在三娘的家乡,这叫挑面疙瘩,因为是用筷子把面糊一点一点挑进汤中成型的,大小随着手上的松紧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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