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龙道:“酒醒之后,岂非更闹心?”我道:“亏我无事一身轻,没你这么多烦恼。”应天龙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须有所作为,值此之世,疆场杀伐,裂土封侯,固然痴人说梦,然纵横江湖之上,束天下群雄之心,一言九鼎,岂不快哉?你以一身本领,效那山野乡夫,一世碌碌,浑浑噩噩,岂不可叹?”

我听得热血上涌,怦然心动,道:“听起来不错。”应天龙道:“听起来不错,做起来也容易。”我道:“哦?”应天龙道:“你可见过称量金银香料的戥子?”我道:“当然。”应天龙道:“你见到的那个戴面具之人,就如一个戥子盘上,极为难得的香料,只是有些重了,我需一个同样难得的戥子锤,来压一压。”我道:“那个戥子锤就是我?”应天龙道:“不错。”

我道:“这是邀我入青龙门?入了青龙门,扬名立万,自然容易得多。”应天龙摇头,道:“青龙门有何职位可以放得下你?”我道:“那就是盟友?就如那个面具人一样?”应天龙道:“是。”我道:“所以我不必听你的话?”应天龙点头,道:“不过若有所需,青龙门的人力财力,用多少有多少。”我道:“你不怕戥子锤会被戥子盘上的香料染得香香的?”应天龙道:“不怕,你现在大概恨不得杀了他。”我道:“你不怕我是第二个面具人?”应天龙道:“不怕。”我道:“为甚么?”

应天龙道:“为一个不相干之人,冒险出手,甚至约战于雾灵山畔,夜雨刀前。如此为人,若可共事,岂能相疑?”我叹了口气,道:“好像你比我更了解我。”应天龙道:“知音难求。”我道:“青龙门财雄势大,若得相助,名扬天下,指日可待,可是娥皇好像更强,我与娥皇渊源更深。堂主谋在天下,制衡之术也高明,无奈我松散惯了,雅不愿作人棋子,受人摆布。堂主美意,在下只能心领。”

应天龙笑了笑,端起酒杯,浅抿一口,道:“你有交情的不是娥皇,只是苏小蝶而已。所谓制衡之术高明,也是句大实话,只是此术,制衡的不止你和他,也有我。”我笑道:“甚么也瞒不过你。你说的也是大实话。”应天龙道:“耳目众多自然有耳目众多的好处。”叹了口气,又道:“你北来的路上,我费了很多功夫,却还是没搞明白,三十年前那位神出鬼没,无人知道来历,却打遍天下无敌手,令将军也自愧弗如的无名氏,为何会对你情有独钟?”

我苦笑道:“这短短几日之间,你已经知道的够多了。”应天龙道:“邀你入盟,一则均衡我和那个面具人,二则仰望那无名氏,令鬼神哭泣之术。”我道:“正如当年你仰望将军?”应天龙道:“我知你必问此事。”我道:“随口一问,不求解答。”

应天龙道:“你与铁猛,一路南下,去往思过崖,时日非短,他言谈举止之间,难免对我颇有微词。铁猛口中,我大概是个背信弃义之人,你见他豪气干云,自然信之无疑,所以我的话,你就未必信了。”

我道:“铁猛烈烈丈夫,应松却有些神神鬼鬼。”应天龙苦笑,道:“因为应松,你更坐实了铁猛的话?龙生九子之说,你难道不知?”我道:“应松在如意客栈杀人,难道不是你的命令?”

应天龙道:“当我听闻铁猛受人之托,归隐多年之后,放下闲云野鹤的日子,重入江湖,便留了心。天下能叫得动铁猛的,一个是将军,可是将军不知所踪,若是将军回来,以他的性子,早已搅得天翻地覆,不会这么偷偷摸摸;第二个便是慕秋寒,当年我们哥几个商定,要反将军,头一条便是杀掉铁猛,以断将军左膀右臂,慕秋寒不知何故,悄悄放了他。慕秋寒虽死,娥皇仍在,能令娥皇动用铁猛来找人,足见此人非同小可。娥皇灭我之心不死,此事不可不防,所以我派了松儿去打探消息。因我只此一子,从小娇生惯养,他不知天高地厚,竟跑去跟踪铁猛,他能活着回来,我已觉万幸。至于他在如意客栈的所作所为,我是后来才知。”

我道:“幕秋寒要杀将军,是因将军始乱终弃,她怀恨在心。你要杀将军,却为了甚么?大风堂权倾天下,四大分坛,青龙门排名第一,你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非要坐上堂主之位,作那天下第一人?”

应天龙摇头叹息,道:“多年前的某日,我夫人去到大风堂总舵,与将军的夫人话家常,她俩相处得原跟姐妹一样,去时兴高采烈,回来时却脸色惨白,郁郁寡欢。我问她,她甚么也不说,我知出了大事。第二日一大早,她把松儿叫到跟前,抚摸着他的脑袋,道,‘以后要好好听你爹爹的话,不许再惹他生气。’松儿道:‘我不光听爹的话,我也听娘的话。’

听着松儿稚嫩的嗓音,夫人惨然一笑,向刚推门进来的我说道:‘咱们的松儿乖不乖?’我听她言语有异,脸色发乌,大吃一惊,道:‘你做甚么啥事了?’冲到她身边,一气连点她周身各大要穴,‘服得甚么毒?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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