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万欢从来没有见过、吃过那么多的好吃的。隔一天,她又送来衣服、鞋、文具、书包,她还说要给我们钱让我们上学。这在从前,我简直做梦都不敢想。我和万欢从前就去菜市场捡烂菜叶,有时候就靠翻找垃圾箱。或者我开始在医院混,发现医院的热水房或者各病房的走廊里到处都可以找到患者家属吃剩下的饭菜,所以后来我就开始在医院里捡,噢不,是偷,偷那些医院热水炉上、走廊窗台、冬天窗台窗户开开,外面就是天然的大冰箱,还有很多人会把饭菜放在那里。我不傻,今天在十二楼偷,明天换五楼,后天换十八楼,家属有时发现了也并不在意,更加不会追究。更何况其实医院里并不允许他们把饭菜放在那里,所以有时他们以为是护士给扔掉了。至于上学,说实在的,我们那时饭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不是没想过要上学,但那对于那时的我和万欢来说,无异于是天方夜谭,简直就是在做梦!”
万茜回过身瞅我一眼,报之以我歉意的一笑。
“瞧我,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跟你说这些。”
我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手,“最后这一句话才是多余的。”
万茜羞赦一笑。
“你还别说,人有时候还真是越老越矫情。”
“年轻时哪有多少年需要我们矫情?那时的矫情也都是假矫情。那时也根本不会矫情。我上高中时最喜欢一阙词: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在凉好个秋。”
“你落了一句话。”万茜说。
“爱上层楼?”
万茜一笑,放开我的手。
“我当时还以为自己遇到了贵人,像做梦,像我听到的不多的童话故事里面描述的一样,穷苦人家的孩子在至为关键的时候得到神仙般人物的眷顾。万欢和我都上了学,我们有了足够的钱,有体面的衣服,有充足的、新鲜的食物,我以为我们的好日子开始了。”
万茜又是一个深呼吸。
“我们也确实过了一段相当好的日子。那个女人经常来,来了就带我和万欢出去吃喝玩乐,她给了我们姐弟俩许多个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吃肯德基,第一次去游乐场,第一次照相,第一次穿新衣服,第一次吃饱饭,第一次进校门我进学校,他进幼儿园。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崭新的玩具,万欢第一次上课外班这些统统都是那女人拿的钱。那女人说,钱对于她来说从来就不是问题。”
“可。”
万茜回身背对夜色。
“究竟什么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大的问题呢?如果那时我就知道这世界有多险恶,就知道这世界原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就好了。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对
你好,背后一定
有太多不为人知、或者不欲为人知的原因。”
人如果能重新活一回,许多人相见争如不见,许多事怀念不如遗忘。人生如果有个按钮,可以一键delete,无关的人、无关的事都可以从自己生命里一键被清除、被屏蔽掉,人生该有多好!
可人生从不让我们太过圆满。
人活着,谁不满怀心事?谁不握一手辛酸?
“后来,”
万茜一摊手。
“我才知道她竟是个人贩子的头儿,是一个贩卖儿童团伙的大姐大。那个曾经让我十二分羡慕的所谓的集世间所有幸福于一身的孩子,也不过是个道具。她长期潜伏在各地、各大医院儿科,一有机会就混进妇产科或者借自己患者家属的身份跟产妇聊天、套瓷、拉关系,然后趁人不备把孩子偷出来卖掉。而那个男孩儿则常年辗转各大儿科高间病房,最多十天,最少一周,得手后他得以休养几天,可没几天她又会用各种手段让那男孩继续发烧,高烧不退,肺炎。当然,如果他晚上闹,医生护生都不在,她会给他喂大剂量的安定,让他睡觉。”
万茜虚弱的一笑。
“原来我看到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来看望的亲属,身份,甚至是疾病。”
万茜眼睛里绞杀痛楚。她两手张开。多年以后我仍旧觉得那晚万茜的动作似有两重意义:两手张开,似要放弃一切,又似对这世界满怀期待,渴望去拥抱。也许她也曾经张开双臂、饱含深情试图想要拥抱谁,认真的、用心的、动情的去拥抱谁,但后来却发现自己不但无所依托,同时亦无可拥抱。
所以试图拥抱的那个人到最后只得尴尬收回怀抱。
“人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我以为我和万欢已经很惨,想不到看似的幸福的背后居然隐藏着比我和弟弟更为深重的苦难。”
万茜复又抱住自己双肩。
“我开始偷婴儿,各大医院,甚至省略了她再带孩子进去装病的过程。因为我的年龄,没有人防备我,所以趁人不备我就把孩子直接抱起来扔进自己的书包里,出去以后他们的人在门口接应我。我不能不干,因为万欢太想过现在已经得来的生活,他逐渐适应,并且依赖,予取予求的生活让他”
万茜停顿了一下,“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如果不是我贪图那一时”
“你相信有因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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