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夏知景是被饿醒的。昨天自己跟自己周旋,最后烦得很,就索性在酒店房间里躺着,也不吃饭,洗完澡倒头就睡。当然,是挣扎着入睡的。

洗刷后,便拿着酒店名义上附赠的饭票往酒店顶楼的餐厅去吃早饭。选好早餐后,又特地选了窗边的位置,她像飞蛾一样,喜欢向光的窗户。

夏知景吃得很慢,因为吐司难吃得很,毫无味道,还好有牛奶,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有牛奶。没有牛奶的话,真的是难以下咽。

她望着窗外,这边的窗户是背对海的另一面。而她挑选的这个位子巧好是中间的界限处,从她的角度望去,左边是老城区,是低矮的平楼。那是南方城市特有的建筑物,房顶是瓦片,便于雨水的排放,这是个常年多雨的海滨城市。右边是商业区,高楼大厦,钢筋玻璃,初起的太阳打到上面,反射的光让人必须半掩着眼睛。

夏知景恍惚觉得自己正置身于历史展示馆中,那是一面墙,墙上挂着一副接一副的照片,黑白的也有,彩色的也有,前一副是历史的过去,后一副就已是鲜明的当代了。

违和吗?也还好。如果真的有办法把所有时代都抽离成具象,在时代的衔接处都是这样的,一半历史依旧,一半未来以至。

相处融洽,还是争锋相对,都有可能。

于是接着又想,建筑物当然可以相安无事地共处,那建筑里的人们呢?到底是如何和平共处一方的?住在里面的人们要用怎样的语言与对方打招呼呢?提着收音机,穿着大裤衩的大爷,和手里拿着星巴克,一身精致得体西装的白领,会打招呼吗?如果遇上不可避免的交谈会是怎样进行的呢?在巷子里奔跑长大的小孩呢?会在傍晚时分,趴在窗台上,凝望高楼大厦联想翩翩吗?那如果是刚成年,对世界开始有了自己意识形态上半知半解的懵懂少年呢?

夏知景早已把难吃的吐司放回盘子里,左手支着左下巴,右手撘在桌上,歪着头望向窗外,情不自禁地笑了。这种安静得好像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真好。这种可以随意猜想世界的感觉也极棒了。

这座城市,明明只是海角一边,却装着那么多东西,让她随意遐想,那种天空海阔任鸟飞的无界感。

这是钟姐姐事件后,她第一次真正做回原本的夏知景,有点傻气但善良且热爱生活的夏知景。

她转回头,继续啃食难吃无味的吐司,就想起了,以前外婆每天早上必熬的白粥,同样也是无味的,但是又是不一样的。白粥的无味,像藏着世间所有的温柔。就像木心先生说的“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

有,也只是那双煮粥的手了,夏知景暗自想。

她也一直怀念外婆,然后也一直欺骗自己,外婆还在小岛上,只是夏知景开始了极其漫长的学期,一直没有放假,那个学期一拖就是5年之久,仅此而已。

她终于把最后一口吐司咽了下去,不浪费拿到盘子里的食物,这是从小母亲教导给她的。不管多难吃,最后她都会全部咽下去的。有时她也会想,其实浪费这么一点点也完全没关系的呀,可是她做不到,这可是从小就被教导的规则啊!怎么可以不遵守啊?

把牛奶喝完以后,她看着一滴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打到干净的盘子里,她甚至听到那咚的一声在回响。

这就是25岁的她,一直生活在母亲给她架构好的条条框框里,不敢越界,恪守每一条规则。从来不曾去思考,为什么得这样做啊?为什么得必须遵守母亲定下的规则呢?这些规则都是百分百正确的吗?如果不遵守又会怎样呢?而重要的是,你自己真的认可这些规则吗?你愿不愿意遵守呢?这样的人生规则适合自己吗?

夏知景从来不曾疑惑过这些问题,就像去玩套圈圈的时候,前面只摆放了一件礼品,你只管盯着这唯一的一个,使劲往上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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