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炘高祖皇帝开国以来,历高、景、惠、武四帝,传至今上,已过了百年有余了。

祁小过一手支在额角,一手捏着一枚黑子,凝思了许久,终于把那枚黑子落在了右边。

棋面上黑白二色交织混杂,黑子大龙被多方白子围杀,大厦将覆,岌岌可危。而祁小过的这一手棋,看似是步昏招,弃左侧大龙于不顾,而去救黑右侧三子,那三子本就落入了必死之境,他这一落,白子一挡,那三子尤救不得。

可是祁小过却是万万期待白子能挡这么一手,他这步子看似与左侧大龙无什么干联,但只要白子不往中间干预上一手,他下一步尖,就能硬生生地接上,为黑子将死大龙长上几气,尚存得一线生机。

祁小过抬头,偷偷打量坐在对面与他对弈的那人,那人是一老者,六七十岁年纪,要比他长上两辈,剑眉星目,乌鬓染霜,持枚之手干瘦而精练,实不似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

只见得那老者终于落子,不顾祁小过强救右边将死三子,把子点在黑子大龙的气眼上,硬生生地拦住了祁小过左右相接的这一步。

祁小过长吁一声,把手中的两枚黑子往棋盘右下角一放,最终还是认了负:“是我输了。”

那老者笑笑,把棋面上黑白子一一捡了出来,分置于双方棋盒之中:“你最后这步下得极好,险些就反败为胜了。”

祁小过怎能干坐着,也去帮那老者捡拾棋子:“可最后还不是没下过老师你吗?”

“学艺不可急进,你天赋颇高,终有一天能胜过我的。”那老者是祁小过棋道上的老师,祁小过便是跟他学的棋,寒来暑往,而今已经有九载了。

祁小过耸了耸肩,没有再说话。

他背对着屋子大门,忽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去,正是一家丁立于门外:“少爷,老爷他喊你过去,说是庄子里来了位尊敬的客人,想要见见你,叫你去正厅一番。”

祁小过看了眼自己的老师,那老者伸手往桌侧一推,身形连身下座椅皆是退了一步,原来那老者双足残疾,坐着的正是轮椅:“正事要紧,你先去吧,我们大可日后再弈。”

“是,老师。”祁小过从椅背上起身,双手一搭,行了礼,便从房间中退了出来。

刚刚手弈的这一局下了多久,连祁小过自己也摸不准了,他只记得自己与老师刚落子时尚且日上三竿,而此局下罢,却已是日落时分,霞光漫天,好不漂亮。

“对了,你知不知道父亲找我是为了什么事?”祁小过拉上刚刚叫住他的那家丁。

“不太清楚。”那家丁摇了摇头,“只知道来的是为白衣的客人,比老爷要小上个几岁的样子,看老爷待他的样子,像是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这样呀……”祁小过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想了想道。

大人物?祁小过死活想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会特意想来见见自己。

不会是父亲新为自己找的师傅吧?祁小过心生了个不好的想法,心下细算,离父亲上个为自己找的师傅被自己气走,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年头了。

父亲又是何苦呢。他长叹一口气。我明明都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废物的事实了。

废物,这是市井江湖上给他所贴上的恶名。

祁小过今年十六岁,正是自觉前路迷茫,不知归路的年纪。

他家本是商贾出身,他父亲单名一个连字,叫祁连,年轻时做生意发了笔小财,便于江南水乡买了个小庄子,名唤“共月庄”,取自前代词人稼轩先生名句“谁共我,醉明月”,意为庄主人好结交天下英雄好汉,共图大事。

祁连有两个孩子,祁小过是家中长子,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妹妹小他一岁,单名一个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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